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薔天 | 上頁 下頁 |
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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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嬤嬤先走過去,用手試了試茶壺的溫度,似還暖,不怕傷了腸胃,方住了手,道:「老奴早說了,殿下如今不同往日,上上下下多少眼睛看著呢,總該更謹慎些才是……今日,倒似是湊巧,萬歲那邊忽賜了瓜果過來,咱們只說是歇了,他們卻不肯罷休,直把吳鬍子鬧了出來——至於臨陽王,似乎是吳鬍子找來的……」 董天啟尚不放心,又問:「真的不是這宮裡傳出去的消息?」 李嬤嬤答:「倒不像……統共沒幾個人知道殿下不在,那幾個小狐媚子,老奴是親自盯著的。」 董天啟「嗯」了一聲,似才定了心。 見太子並不說話,李嬤嬤躊躇片刻,忍不住開口道:「那殿下……今日之事……如何?」 董天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見到了……不過她告訴我說,似乎並非如此。」 李嬤嬤道:「真的?這可奇了!唐太醫明明說,萬歲的身體已經……」 天啟道:「聽她的意思,她們沈家似是有什麼藥的……三代外戚,真有些特別的方子,也不奇怪。」 ——說著,又想起青薔實在禁不住盤問,方才滿臉通紅,吞吞吐吐、結結巴巴地說出這些內闈之事的樣子,自己也忍不住一笑,臉上竟似忽然有些微微發熱。 李嬤嬤低頭沉吟,良久方道:「她雖已和那女人勢成水火,但畢竟都是姓沈……會不會?會不會動了什麼別樣的心思?殿下,您……有沒有提點她,她如今早已自身難保,我們若不拉她一把,她斷然是活不久的……」 「你不用多嘴!」董天啟突然打斷李嬤嬤的話,「我自然明白該怎麼做的。」 李嬤嬤卻搖了搖頭,續道:「殿下……雖然逾越,但有一句話老奴還是要說的:您真不該如此相信一個沈家的女人。您難道忘了?她們沈家是如何對皇后娘娘的,又是如何對您的?現下咱們好不容易漸漸熬出了頭,千萬可不能被一個女人壞了大事。」 「夠了!我叫你閉嘴,你沒有聽到嗎?我不要聽你說青薔的壞話!我不會忘記母后是怎麼死的,也不會忘記沈蓮心、沈紫薇她們是怎麼對我的,但青薔和她們不一樣!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絕對不一樣!你明白嗎?」 李嬤嬤見小主人發怒,連忙折身下拜,口中卻猶自勸道:「殿下,現下時局曖昧不明,實在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董天啟胸口無端焦躁,再也按捺不住,登時拍案而起,喝道:「你夠了沒有!我說過,不要再提了——到底我是太子,還是你是太子?」 李嬤嬤頓時沉默不語,只是伏跪在地,叩首不絕。 董天啟站在那裡,長舒一口氣,終於還是鎮定下來,俯下身將乳母扶起,輕聲道:「嬤嬤,自我小時母后便不在了,若不是你,我早已死了——你對我的忠心,我能不知道嗎?我答應你,一定會完成母后生前的願望,也完成你的願望,無論如何,我都會登上那個位子——你放心吧。」 李氏涕淚滂沱道:「是老奴多嘴,殿下長大了,又這麼天縱英才,老奴實不該再說三道四的。只是……只是……罷了,不說了,只是看著殿下,老奴已很是開心的。請殿下千萬牢記,殿下肩上,可是負著皇后娘娘的心,上官大人的心,也負著滿朝讀書人的心呢!即使上官家已經煙消雲散,但天下名門士族的心,都是向著殿下的,都在翹首期盼著殿下登上皇位的那一天——老奴我……還有我們李家,一定會為殿下的大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 「……我都明白,」董天啟說道,「嬤嬤,你近日想辦法傳話給李閣老,叫他再探探父皇的口風,再探一探好了……」 第四十四章 昭媛 沈青薔一直站在窗邊,望著那傾頹的日影逐漸消失在流珠殿的飛簷後面,最後只在屋脊上餘下一道繁複的金邊,若隱若現——忽然開口道:「玲瓏、點翠,你們兩個預備一下,隨我出去一趟;小喬子小梁子在這裡候著,隨機應變。」 玲瓏斂眉答應。一旁的點翠卻忙不迭問:「主子,去哪裡?」 沈青薔回首一笑,答道:「還能是哪裡?不過去探一探昭媛娘娘罷了。」 婕妤沈紫薇,自靖裕十四年生下五皇子天順,受封昭媛之後,便再也未曾踏出過錦粹宮半步。起初宮內謠傳,她是得了下紅之症,恐怕命不久矣。誰知,不過數月光景,拿來彤史一看,上面卻赫然滿篇都是沈紫薇的名字。靖裕帝甚至一改歷來傳召宮妃去甘露殿侍寢的慣例,每每親自駕臨,就在流珠殿內過夜——仿佛一夕之間,沈昭媛寵冠六宮之名便不脛而走。 這倒也不難解釋,畢竟,她是故「悼淑皇后」的親侄女,愛屋及烏之心,人皆有之。沈皇后之死幾令靖裕帝痛不欲生,甚至不惜為一點喪儀禮節的小過錯而遷怒于先皇后的親族,令偌大一個沈家毀於一旦。原吏部尚書、內閣次輔沈恪閉門一年之後複歸,卻已無聲無息遷至禮部四品郎中的閒職,加之兩個兒子一死一徙,令他仿佛一年之內老了十歲。整日裡精神恍惚、答非所問,一有個風聲鶴唳,便猶如驚弓之鳥。 「……陛下絲毫不提當日之事……是不是……也覺得罰得重了?」 「……唉,誰叫沈家的兒子那樣不爭氣,正觸在逆鱗上,還能有什麼好?」 「……這沈家以色侍君,以色榮寵,又因色而亡——倒似天數。」 「……噓……沈家不是還有兩個女兒在宮裡嗎?兒子雖然靠不住了,但還難說……」 如此這般,朝堂上各位股肱之臣議論紛紛、爭執不休,總能有些似無意似有心的隻言片語傳入沈恪的耳中;他卻依然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即使被人當面調侃,也茫然瞪著一雙眼,仿佛全然聽不懂一般。 ——笑吧!儘管笑吧!總有一天你們也會成為他人的笑柄,總有一天你們會連我都不如! ——皇上已經瘋了,早就瘋了;你們卻還做什麼公侯萬代、青史揚名的春秋大夢嗎? 靖裕十七年七月初五黃昏,沈青薔帶著兩名宮女步出了錦粹宮平瀾殿,穿過扶疏的草木、曲折的回廊,徑直向毗鄰的流珠殿而去。同樣是住著沈氏女子,同樣無法離開這座牢籠一般的宮苑,但在一干外人眼裡,這兩處的境遇有如天壤之別:論起裝飾器具的奇巧精緻,整個內苑,數流珠殿第一;就連各類吃穿玩物也都是先送來此間挑過,才分付到各處去的;亭台佈置因靖裕帝的屢屢蒞臨,更是年年修葺,歲歲翻新——當沈青薔穿一件素衣,不加裝飾,翩然而來時,僅僅是廊柱斗拱間密密匝匝新貼的金葉子,就已映得她眼花繚亂。 還未到殿門前,已有人迎了上來,兩個慎刑司的內監並一個膀大腰圓的嬤嬤將青薔主僕三人團團圍在中間。那嬤嬤微一躬身,算是行了禮,便熟稔地招呼道:「沈才人,您又來了啊。」 沈青薔微微點頭,說一聲:「來給昭媛娘娘送些玩物,可又要麻煩您了。」 那嬤嬤道:「也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老奴統共就伺候這一個差事罷了。只是規矩依然一樣,您是明白人,自然不需要老奴在這裡多嘴聒噪。」 青薔輕笑,答:「那是自然。」說著向玲瓏淡淡一瞥,玲瓏早已將手中提著的竹籃揭開,裡面不過放著幾件粗木雕琢的小玩意兒,做雞犬等各類動物形狀,手工甚拙,平平無奇。 兩個內監劈手將籃子奪去,裡裡外外仔細翻找了一遍,方還給玲瓏。沈青薔向他們微一頷首,算作招呼,便欲抽身向前——誰料那嬤嬤卻不避讓,反而伸開手臂,攔住青薔的去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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