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薔天 | 上頁 下頁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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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薔站起身來,隨手拍拍膝頭的灰土,面上的怒色轉瞬消失不見,竟又一笑:「我的確是在說笑,多好的節日,是該說笑的,不是嗎?可吳大人,像您今夜排出的這般拙劣『玩笑』,我希望今後莫再聽到了。您若真想我死,便去請三尺白綾一個罪名來,青薔束手就戮,如何?」 吳良佐尷尬萬分,躊躇道:「娘娘多慮。皇上是聖明天子,怎會無故處死後宮妃嬪?只要娘娘謹慎行事,必然能夠安穩度日,衣食無憂。」 青薔站在那裡,雙眼微眯,一言不發。身旁的點翠忽然跪下,脆生生說道:「統領大人好意,奴婢替主子謝過了。既有統領大人這句話,但願從今往後,平瀾殿上下這些可憐巴巴的錢米,莫再有人故意『忘記』了。」 吳良佐登時語塞,臉上又紅又白,沈青薔卻暗地裡笑了,這丫頭,真是…… 她撇過頭去,勉強保持那冷冰冰的樣子,說道:「謝吳大人吉言——您要說的可都說完了吧?我累了,想要安歇了。」 吳良佐忙一躬身,答:「微臣這便告退……只是,這兩個宮女觸犯宮規、私游內苑,按律當杖責八十,娘娘覺得如何?」 沈青薔轉過頭來,百無聊賴地掃了一眼,回答:「吳大人,她們碰見我是前世不修,我也顧不得——連自己的命都握在別人手裡,還能說什麼?」說著轉身,拾階而上,徑直向屋內去了。一個侍衛似想攔住她的去路,才迎上去一伸手,將要觸到青薔的衣衫,忽覺不妥,又縮了回來。 沈青薔上上下下打量那侍衛一眼,見他深深垂著頭,屏息靜立,不聲不響,便冷哼一聲,抬腳進了門。 八十杖……哪裡還有命在?杏兒和金音早給嚇得傻了,摟在一起嚶嚶哭泣。吳良佐滿臉不甘,怒瞪著這兩個小丫頭。他見平瀾殿的宮女太監們都進去了,方低聲道:「她已舍了你們,眼睜睜看著你們兩個赴死,你們還要為她隱瞞不成?」 杏兒道:「回統領大人,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金音更哀哭不休,連「奴婢」都忘了講,只說:「我冤枉……我是冤枉的……」 吳良佐審視良久,見已到了如此地步這兩個宮女還只是哭,心下頓時洩氣,知道這次是真的抓錯了人,白白折墮了自己的臉面。憤憤然一揮手,喝道:「押回去!著昭華宮的總管來領人。」 一行人押著那兩個魂不附體的小丫頭,魚貫去了。 這邊才走,便見平瀾殿小院的窗子輕輕一響,窗縫中綠衣一閃,原來适才點翠一直站在那裡偷聽。她待吳統領去遠,徑直穿過廳堂,來到內室,青薔已坐在鏡前,玲瓏手持一柄玉白牙梳,正在為她梳發。 「回主子,已去了……隱約聽著要找東偏宮的公公領回去呢。」點翠稟道。 青薔明明在鏡中頷首一笑,卻又實在說不上有多少喜色,只道:「別讓我帶累了就好,不會有大礙的。」 點翠點了點頭,卻又忍不住道:「主子,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您躲得過今日躲不過一世,總該作些打算才是……」 青薔苦笑:「我能作什麼打算?四年前我們沒給先『悼淑皇后』殉葬,四年後也沒有落到昭媛娘娘和蘭香的處境,已算是有福的了……」 一旁侍候的玲瓏手上一頓,忽道:「主子,總有辦法。」 青薔轉過頭來,卻問:「這麼些年來你一直跟著我,我知道你心中定有計較的。我沒問過,你更不曾明說——但你的辦法,便真能保我們這裡的五個人五條命嗎?」 玲瓏啞然,眼圈微紅,很快地搖了搖頭。 沈青薔一笑,說道:「那你便答應我,若保不住我們五個的命,就什麼都別做……活著,只要我們活著,總會有辦法,總會有轉機。」 點翠忙道:「是啊!說不定哪天皇上就……就……那時候太子殿下可是和主子親厚的,熬到了那一天,我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玲瓏聽她的「打算」竟然是這樣,只冷笑一聲,卻也並沒有出言反駁。 沈青薔雖一樣垂首搖頭,這次卻是不折不扣地笑了起來,眉眼頃刻間生動,美豔照人,口中緩緩說道:「他還是個孩子,能做得了什麼?何況……四年不見,早忘了我吧?莫要指望旁人,能救自己的,終究只有自己,只是……只是……」 兩個宮女望著她,都不敢插嘴,青薔的話音突然頓住,似乎陷入了沉思。玲瓏和點翠,只是一個靜靜地為她梳著頭,另一個滿面狐疑,屋內靜悄悄的。 許久,點翠終於忍不住接口道:「主子寬心,許是點翠庸人自擾。只要我們從此愈加謹慎,凡事小心在意,決不犯在吳老頭子手裡,也就是了。這四年不也平平靜靜過來了嗎?雖然不能離開錦粹宮,也常短這個少那個的,但總有辦法可想……」 沈青薔卻忽而一笑,對她說道:「你說得是。但我方才正想說,這四年平靜的日子怕是的確要到頭了……只怕我們無論再怎樣小心,麻煩也已經自己找了上來……」 ——說著,自袖中取出一物,圓溜溜沉甸甸比鴿蛋略小些,卻是個白色的蠟丸。 第四十章 相約 兩個宮女面面相覷,見青薔用指尖拈著那蠟丸,緩緩道:「真是丈八的燈檯,只顧得照別人了。若他不是興師動眾走一遭,這東西,不知道幾時才能傳到我手上……自然,也說不定吳統領忽然開了竅,今日是在唱大戲,要使那連環計了,也未可知……」 玲瓏道:「主子,這是今夜來的侍衛給的?」 青薔一笑:「就是我方才進門時,做了個架勢欲攔我那人,趁人不備丟進我袖中——你可識得他?」 玲瓏搖頭,輕聲答:「只吳良佐和他身邊的齊黑子,奴婢是認識的;至於其他……許是我們四年沒出去了,早已換了新人。」 沈青薔低頭沉吟,將蠟丸握在掌心,忽然問玲瓏:「那依你看,今日的事情,究竟是又一個圈套,還是轉機?」 玲瓏老實搖頭,回答:「奴婢不知。」 一旁的點翠卻道:「依我看,那吳大鬍子是個棒槌,若要使這樣的手段,早用了,還會等到今天?」 玲瓏依然道:「也難說……總之無論是誰,主子都不要冒險才好。」 青薔道:「瞧你們兩個緊張得……許是尋常消息呢?」嘴裡雖這樣說,心中卻一點都不相信:若是尋常消息,斷不會冒如此大的風險。她手上加力,已將蠟丸捏開,一件東西骨碌碌滾落在地,而她手中,只剩下了破碎的蠟殼以及一張疊起來的薄紙。 點翠早追過去將那東西撿起,托在手心遞了上來,青薔手裡捏著那張紙,望著那物事,微微一笑——竟是顆小小的金色錁子,上面刻著「諸事順遂」四個吉利字眼。 青薔將那小錁子用兩指夾起,向天上一拋,纖手一翻,金錁子已穩穩停在手背上——果然是他!真難為了,竟還記得。 她放下錁子,展開字條,只見滿紙淩亂、歪歪扭扭,勉強能分辨出上面寫著:「朔、望,子時三刻,紫泉殿后松林內。」 沈青薔望向玲瓏,玲瓏點了點頭,道:「怕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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