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薔天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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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兒道:「難道姐姐不知?便是那年給『白仙』娘娘附身,死在掖庭的鄭更衣……」 沈青薔聽到這話,只覺心中「咯噔」一聲,幾欲把持不住,連聲音都發顫了:「我是新配來掖庭的,並不知道此事,你且細細說來我聽,我看有沒有打誆。」 那杏兒眼見又要哭了出來,喊道:「好姐姐,實在不是杏兒不老實,只是眼見這天便要黑了——天一黑,一到排膳的時候,『白仙』娘娘便要顯靈的,衝撞到的人半夜裡都會發那無名熱死掉,杏兒實是不敢耽擱!」 青薔聽她越說越是關鍵,哪裡肯放,只道:「我管不了那些,今日你不說個清楚明白,我定然不放你去的。」 誰料那杏兒竟也是個強性子,牙一咬,心一橫,竟然道:「但憑姐姐!『白仙』娘娘在上,杏兒是半句假話也不敢有的!姐姐要是強留我,不如徑直去舉發,杏兒便索性一頭撞死在這裡算了!」 沈青薔一愣,倒拿她全無辦法了。 她終是只有無奈一笑,將小籃兒還給杏兒,說道:「去吧,我絕不告訴別人,你可以放心。」 那杏兒本是存了死志的,忽聽青薔竟肯放過她,卻是一呆,手裡捏著小籃兒,猶豫再三——走了幾步,又轉回來:「姐姐是個好人的,若你真想知道,哪一天來昭華宮後殿找我便是了,我是萊陽人,你只說……只說是我的同鄉。」說完便亟亟去了。 沈青薔站在那裡,望著她的背影幾個轉折,逐漸消失在影影幢幢的夜色中。許久,才恍然發覺自己手心裡、背脊上,不知何時早已爬滿了冷汗。 她明白自己必是撞進了一個滿宮的人都在著意隱瞞的迷局,可待要抽手,卻無論如何只是不甘。 便是要死在這裡,也要死個乾淨明白——沈青薔一廂走,一廂暗暗下了決心。她心中有事,周遭路徑又全不熟悉,夜色無聲無息漫上來,竟無論如何再也找不到來時的那條路。 青薔越走越是心焦,卻也全無辦法可想,只有找准了一個方向,徑直向前。待轉過一叢竹林,忽聽得林內窸窸窣窣地響——旁人聽了,大約只道是風聲,可青薔耳音卻好,尚書府一隅的竹音松風,伴她走過兒時歲月,那是自小聽慣了的,絕不相同,一時間不禁深覺怪詫。她絕非好事之人,何況自身已有麻煩纏身,雖有滿懷的狐疑,卻也明白應當抽身走避。卻冷不防一個嫋嫋的身形正從林中出來——那身姿卻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正是婕妤娘娘沈紫薇! ——這一呆間,便誤了事;再要躲時,婕妤娘娘那雙「好眼」,早已將她逮了個正著。 在恍惚的暮色中,隱約可見紫薇的面色又青又白,仿佛正目睹了天崩地陷,又是驚訝,又是恐懼。平素那樣高貴驕傲的神氣蕩然無存,整個人抖得有如風中落葉。 沈青薔不明內裡,但也早知不妙。當下不再遲疑,轉身便欲離去——誰知竟從竹林中又轉出一個人來,正和她撞了一個滿懷。 那人一身白衣,身姿挺拔,披髮於肩——絕不是個女子! 一時間,林畔三人,齊齊愣住。 沈青薔望著那男子,那男子也定定望著他。天光模糊,四下淒然,他的眼光卻無比明亮鎮定,仿佛兩把尖銳的刀。只片刻,那男子忽然一笑,自顧自走過去,俯身向沈紫薇耳邊說了句什麼——可那目光卻從未片刻離開過沈青薔。婕妤娘娘哆嗦著點頭,然後便失了魂般落荒而逃。 ——這一切沈青薔通通看在眼裡,可是她卻似被那個眼神魘住一般,雙腳死死釘在原地,再也難移動分毫。 那男子緩緩向她走來,不緊不慢。沈青薔心下混沌一片,無論如何也理不清頭緒:他是誰?他一未著官服二未著甲胄,只一身刺眼的白衣……這裡是深宮,唯一的男子只該是皇上——難道他便是皇上嗎?不,不可能的。天色雖暗,可那份面貌氣息,該不過二十歲…… 他到底是誰?! 那男子走了過來,按在她肩上。那雙手又重又熱,隔著春衫燙得她肩頭肌膚一陣生疼。 「你是誰?」他問。聲音又沉又冷,似乎飽含譏誚。 沈青薔不由自主地在他掌下發抖,死死咬住嘴唇。 他突然笑了,仿佛為了照耀他的笑,皎潔的明月忽然從林間升了上來,遍灑清輝,層林盡染。 「別怕,」他說,「你抖得厲害呢……別怕……」一伸手便將沈青薔拉向自己懷中。 青薔只覺得一股從未有過的熾熱氣息將自己重重包裹,頓時頭暈目眩。直到那男子突然扯開了她肩頭的衣衫,她才驚叫著掙扎起來。可是他輕易地用單手捉住他,另一隻手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利刃映著月光閃閃發亮。 沈青薔毛髮倒聳,仿佛渾身血液都被瞬間抽空,那聲驚叫硬生生卡在喉管裡,無論如何吐不出來。 ——銀光一閃,她只覺左邊肩胛下一涼,酥胸上已被切下了一道又斜又長的傷口。傷口極淺,刀子又鋒利無比,直到那瘋狂的男子放開她後,應有的疼痛才緩緩襲來。 「……你現在絕對無法說出任何事了,是不是?否則這傷——你該如何解釋呢?」 那笑容在月光下簡直是璀璨的。 第八章 魘魔 「主子,這傷……」玲瓏取過藥膏,在燈下替沈青薔塗抹手上腳上的傷口,待到看見那道觸目驚心的血線,手一抖,險些把持不定,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沈青薔靠在榻邊,任她服侍,卻不說話,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玲瓏暗自咬牙,輕聲道:「主子,您要做什麼,只管和奴婢們說,切切不可自作主張,宮裡不比別處,天一黑……」 青薔忽然開口,徑直打斷了她的話:「天一黑,便有『白仙』娘娘出外遊蕩,是不是?被她看上的人,個個和我一樣得了無名熱病,九死一生,是不是?」 玲瓏啞然。「啪」的一聲響,那盒生肌玉膚膏終於還是落在地上,跌成了碎片。 「……『白仙』娘娘是誰?」沈青薔直起身來,幽幽望著她,問道。 玲瓏側過頭去,刻意回避她的目光。 「适才在那水邊,你走了之後,我忽然覺得困極了……然後,便仿佛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飄飄蕩蕩地隨風而去,也不知道要去向哪裡……後來忽又來了一個從沒見過的小宮女,跪在我面前,叫我『白仙』娘娘……還叫我……『鄭姐姐』——你依然不願告訴我嗎?」 玲瓏「啊」的一聲驚叫,臉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仿佛呆住。 沈青薔見她如此,心中明白自己瞎掰的那一長串謊話生了效。玲瓏果然知道什麼,和那喚作杏兒的小丫頭一樣……「白仙」娘娘……鄭更衣……這些人究竟是誰?又怎會和我扯上關係?只是,看杏兒的毅然決然,這件事定然不好問的,莫如旁敲側擊——計議一定,便道:「玲瓏,你是我姑母的心腹,我這次死裡逃生,也多承了你的功勞——這些我能不明白嗎?只是……只是種種異象發生在我身上,你叫我如何能安心將養?」 玲瓏搶道:「主子,絕不是做奴婢的有意欺瞞,實是前兩年上頭便有話下來,各種緣故,斷然是不能亂傳的。輕則褫衣廷杖發去苦役司,重了更是拔舌砍頭禍及九族的大罪,玲瓏也有難言之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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