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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可以嗎?」孟氏覺得自己不過是個側福晉,怎麼能跟八福晉那種人物相比。

  莊親王福晉看了看她,心裡說,憑你這幅樣子,估計懸。不過,又不是我們家的事兒,不就是瞎聊天嗎!撲哧一笑,親熱的說:「現在妹妹可是府裡的當家人,沒功勞也有苦勞,有什麼不可以的!那跳蚤再能蹦達,還能上天不成!」

  一晃眼,已經是雍正九年了。靈月偶爾會陪著允禮過夜,因為他喜歡她看他的樣子。但是,允禮並不動她,似乎她已經成了這個府裡的例外。從沒有專寵的時候,也沒有被驅逐的危險。

  允禮身邊的丫頭換了兩撥人,香紅也被送出了府。靈月兩頭伺候,好像也不是特別貼心的那種。允禮的身子也不象以前那麼好。好幾次,靈月都看見他在禦女之前會喝些東西。莫名的,靈月覺得他並不喜歡活著。既然不喜歡活著,為什麼還要活著?如果怕死,為什麼還要變著法子折磨自己?

  一年多了,雖然肚子不那麼難受,可是靈月覺得另外一個地方很難受。是心嗎?貓妖會有心?有心為什麼沒有快樂?本能的,貓妖不喜歡這個東西。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不快樂。孟氏是允禮在族譜上惟一活著的妻子,但是見自己丈夫的機會還不如丫頭。允禮心裡執著著不可能的人影,幾近成魔。也許從那個人死去,他連被拒絕的機會都沒有時,快樂就已經死去了。至於那些枉死的,被驅逐的草芥一樣的丫頭們,靈月已經學會了不去理會。

  原先以為被老虎吃掉是最不幸的,現在才知道,原來被男人拋棄更不幸。有一次,孟氏心疾發作,差點死過去。允禮來看望,夫妻或許這麼多年第一次這樣坐在一起,竟然良久無話。既然無心無情,為什麼不離開呢?聽到靈月的自言自語,孟氏淒然一笑,說道:「傻丫頭,去哪裡?進了這個門兒,還有出去的機會嗎?咱們是女人啊,爺就是天,離開他,我們怎麼活?!」

  想想從府裡出去的丫頭的下場,靈月有幾分明白,又有點糊塗。真麻煩啊!

  晚上的時候,靈月隨秦東兒來到允禮的臥室。屋裡還有呻吟聲,一種奇怪的憤怒湧上心頭。靈月轉身走到西間坐下。條案上展著一幅畫,墨蹟未乾,卻是一個女子。

  畫畫畫!人家又不喜歡你,你這樣作踐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讓大家都陪著你傷心,陪著你寂寞,她就會從畫裡走出來嗎?靈月心中的不耐煩更加的茂盛,伸手拿了下來,卷吧卷吧,扔進炭盆裡。秦東兒聞著味道不對,趕過來看,機靈嚇了一跳,伸手從炭盆裡撈。這邊沒撈起來,那邊又劈哩撲嚕的扔進去好幾張。都是那個女子的畫像。

  東邊的聲音變得沉悶而激動,秦東兒沒辦法,只好趕過去伺候。

  允禮剛剛從激情中平復下來,被一陣青煙嗆到,惱怒的扯開帳子,大聲的質問著。已經有人端著水盆進來,靈月扯起一張畫,快步走到允禮跟前,大聲的說:「你不是喜歡她嗎?你看看,你看看,她們長的一樣嗎?她死了,早就死了。我告訴你,她和別的男人一起死了,沒你的事。她就在我這裡,」靈月指指自己的心口,「就在這裡。我告訴你,她很開心,滿心滿懷想的都是那個男人。或許她會對你內疚,但是,你不是她的男人!醒醒吧,別做夢了你。該幹嘛幹嘛去,生孩子,納小妾,好好的過日子,別在這裡折騰了。這裡太難受了,胤禮,我告訴你,就算我肚子疼,我也不留了!」

  靈月不知道哪裡來的勁頭,大聲的斥責著。允禮的臉變得鐵青。伺候的丫頭嚇的瑟縮在床尾,不敢出聲。聽到那聲名字,允禮霍然一震,突然出手,拉住轉身要走的靈月,說道:「你叫我什麼?再說一遍!說啊,再說一遍。」

  靈月覺得胸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憋的難受,左右掙扎著試圖離開,高聲說道:「不說,不說,就不說。讓我走,讓我走,我不喜歡這裡,我要回森林。」允禮死死的抓住她,一定要問個明白。不可以留在這裡,讓我走,讓我走。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砰的一下炸了出來,一張口:「放開我!胤衸――」

  陌生的人名衝口而出,兩個人同時愣住。允禮的眼睛充滿了血絲,嘴角卻掛了微笑:「你終於來找我了不是嗎?」

  允禮認定靈月是敏弘的附體,極盡溫柔的對待她。卻是一刻也不撒手。靈月看著允禮的眼睛,從來沒有發現,小小的眼睛竟然可以深的象森林深處的天池,一層層的波浪拖卷著你,安撫著你。讓你情願溺斃在其中。這一刻,靈月寧願相信他看的是自己。

  然而,當美夢醒來,身邊空無一人的時候,靈月知道,自己還是那只眷戀山林的灰貓。

  人不會愛上貓的。

  當靈月鼓起勇氣告訴允禮自己不是敏弘,他只是又找了個替身而已。允禮長久的沉默著。靈月看著他眼裡逐漸消退的熱情,悲傷撲面而來。福了一禮,就要退下。

  「可你是最像的。」手腕被緊緊的攥住,允禮低沉的聲音充滿了絕望,「留下來吧。就算是假的,也留下來吧!」

  靈月留了下來。象所有女人一樣溫柔的對待著身邊的這個男人。只要他眼裡有我,又何必管是否裝了別人。

  然而,當允禮帶著某一部分更像敏弘的丫頭回來時,靈月的心就像針紮了一樣。她會長久的立在允禮的窗外,仔細的聽每一聲呼吸。然後,在結束後,走進允禮的臥室,用自己乾淨冰涼的軀體,抱住他,仿佛剛才的歡愛發生在兩人之間一般。唯有這個時候,允禮才會睜開眼,用那種醉死人的眼神看著她,麻醉著她……

  漸漸的,她也學會了不在乎,學會了安排,並讓孟氏幾次承歡,終於象這裡所有的女人一樣,在錦衣華服的包裹中,等待著丈夫的臨幸。

  鴉髻山,蜿蜒的山道上,上香回來,一身華貴的靈月愣愣的站在那裡。老和尚還在耐心的等待著她的答覆。

  原來,自己身子裡藏著水晶竟然是一段逆天而行的戀情,打破了天地之理,倫常之儀。那個女子竟然是天下女子的怨氣精靈所化,無前生無後世,無命無運,遊蕩於天地無界之中,擾亂修行。為了約束她,這才點化出一男子,以癡情化解她的怨氣。一旦怨氣削弱,即刻以天雷轟擊她的靈氣,便可徹底消散于人世。沒想到,世間事亦非神仙能夠掌控。那二人一番廝纏,對情愛孽緣,竟食髓知味,生留戀之意。他們本就是凝聚世間精氣,天生地養之物,本性純潔無垢,精靈剔透。這次,那名男子在探的天機後,竟然以自身精氣,為她打造了容身之所,在怨念化解之後,存留她的靈氣。並藏於靈物精氣所化的結界之中,便是大羅金仙也無法銷毀。然後隨那靈物經歷紅塵悲苦,待怨氣重生,與靈氣結合,便可重新投胎,再度重逢。

  只是,現在時機並不成熟,只要靈月主動交出水晶,便可終結這段反天逆地的孽緣。和尚說,只要她肯交出來這枚水晶,就可以將功抵罪。還能借孟氏之身,得享百歲天年。與那十七阿哥白頭到老。

  靈月說:「若我不交呢?」

  老和尚愣了一下,她不希望和丈夫白頭到老嗎?怎麼女人差別這麼大?耐著性子說:「若是不交,則因天譴打回原形,雖然有那水晶護你不死,可是不生不死,遊蕩於三界之外。等到那精靈成形,就會奪了你的修為與魂魄精氣,投胎而去,到時候,你就什麼也不是,徹底消散了。」

  靈月細細一想,說道:「那不是說,那個精靈的身子至少有一半是我嗎?」老和尚一時語塞。

  靈月沒理他,皺著眉頭說:「你讓我想想好嗎?我想見見我家王爺。」

  老和尚頗為體諒的點點頭,說道:「今夜正是月圓,你必須吐出水晶。否則就會被打回原形,切記,切記。」大度的轉身而去。身子轉過的刹那,慈眉善目的老臉差點變形,女人真麻煩!忍無可忍,急速離去。

  靈月回到家裡,剛過戌時。允禮正在看摺子。旁邊伺候的小丫頭有著纖細的腰身和挺翹的圓臀。見是靈月,允禮放下摺子,笑著迎了上來,攬住說:「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不是說還要住在十六嫂那裡嗎?」說著看了一眼那個丫頭。丫頭羞紅了臉,低下頭。這三天都是自己在伺候王爺,靈主子怕是要氣壞了。

  靈月說:「是呀,我突然不想讓你那麼如意了。」伸手一指那個丫頭,說:「我看著她礙眼。」話一出口,便仿佛點燃了深藏於地底深處的大火,突的燒起了沖天的大火。以至於最後兩個字說得又尖又細。允禮面色一沉,剛要發火,看看那雙眼睛,卻又莫名的愧疚。沉吟了一下,揮揮手,讓丫頭先下去。丫頭經過允禮身邊時,允禮輕輕的擰了一把她的屁股。丫頭輕嗔一聲,跑了出去。這般眉目傳情,靈月看在眼裡,終於下定了決心。

  待人走開,允禮試圖雙手攬住靈月。想起那只手剛剛做過的事情,壓抑了許久的幽怨,統統化成了厭煩。一個退步,讓到一邊。

  允禮臉色一變,就要發火。靈月卻說:「今天上香,我碰見一個老和尚。他說,只要我肯就可以讓你得到敏弘。」

  什麼?!允禮大大的張開嘴巴,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消息。

  「我說過,她在我這裡。」靈月點點心口,一路上想好的故事緩緩的說出來:「她本來上遭到天譴的神仙,應該被雷劈死。他們遭劫的時候,我正好在旁邊。十八阿哥本是天上的神仙,用自己的力量把她的魂魄封在我的體內,自己替她死了。那時我還小,等到我長大了,她就有機會復活。只是,十八阿哥已死,她也了無生趣,故而遲遲微動。今天,那個老和尚說,我一身兩魂,早就精力衰竭。一旦我死了,兩個魂魄都會消散。若是把她釋放出去,雖然我今生已,還有來世可續。而她,因為有未了之緣,還會繼續留下。」

  允禮經過敏弘兩次生死,對鬼神之說已經深信不疑。問道:「如何釋放?」

  靈月見他竟然不問自己,心中更加悲苦。淡淡的說:「側福晉孟氏和恒親王的側福晉瓜爾佳氏都陽壽已近。只是孟氏在今晚,瓜爾佳氏在明日。我知你想她甚深,便央那和尚今晚做法,他也同意了。」

  允禮欣喜若狂,上去摟住靈月,激動的不復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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