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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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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阿哥被他推在一旁,也氣了,怒道:「你這說的什麼話?八哥你評評道理。」十四阿哥抬起頭還要再說,八阿哥冷冷道:「我沒什麼好說,不過你們看看,這兒是吵架的地方麼?」 十四阿哥冷笑道:「八哥你也別怕。乾清宮裡,皇父靈前,他的眼皮底下,我不都是一樣?你自做你的王爺去,咱們兩不相干。」又是聲音越來越響。 十阿哥聽了,又上前來道:「老十四,我知道,你是怪咱們幾個沒為你盡心力。可這些年,你只在西北打來打去,哪裡知道這邊情形。」 八阿哥見他們兩人都是盛怒難平,只是淡淡道:「別說了。十四弟,不管怎樣,你今兒掌摑鄂倫岱,就是錯了;在皇上面前忤逆不敬,不拜聖駕,更是大錯特錯。」 十四阿哥哼了一聲,道:「你不說我還忘了。八哥,這鄂倫岱是你選的人?還真是得力啊!」 我聽了不禁一愣,叔叔又怎麼了?幾年前他被康熙爺藉故除到京城外行走後,我便再沒聽過他的消息,他和八阿哥…… 只聽八阿哥也哼了一聲,道:「這是我看走了眼。」 十阿哥插嘴道:「不過人家可是同姓兄弟,人往高處行走,也是常情。」我這才恍然,他指的是我的另一位沒見過幾次的叔叔隆科多,想來說服了鄂倫岱一起歸附了四阿哥——哦,雍正。 十四阿哥現在略微平緩了怒氣,冷冷地道:「八哥,你竟能對他笑得出來。我知道你很會忍,可現在不是忍的時候。」 八阿哥只是搖頭,正要再說,忽然馮才一溜跑進來,低喊:「爺,怡親王到了。」我猛地一驚,想馬上走開卻發現腳站麻了,一時動彈不得。 只見八阿哥點點頭,道:「準備迎禮。我們這便過來。」馮才應聲去了,八阿哥轉身對十四阿哥道:「你這小廝平素甚是機靈。」 十四阿哥並不理睬他語氣裡的諷刺,只是冷笑道:「好嘛,他的好兄弟來了。咱們且會會。」說罷領先大步邁出園門,十阿哥看了看八阿哥,也趕快跟了上去。 八阿哥略一沉吟,輕轉過頭,若有似無地看了我藏著的假山一眼,也緩緩走開。 我匆匆走回小院,心裡七上八下,為了他們三人飛蛾撲火般的爭鬥麼?好像與我無關。為了十三的突然造訪麼?竟還沒放下?為了八阿哥最後的那一瞥麼?…… 我坐立不安,只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果然不一會兒,馮才快步走進來,回道:「格格,八爺請您過去伺候。」我深深喘了口氣——是了,果然如此,我是隨他召喚的侍妾,他當然可以這麼對我。 可當我向門外走去,心還是止不住地發顫,撲簌簌地直竄到胸口。只聽得奐兒急急地問馮才:「他們爺們議事,為什麼要格格過去?」馮才拍拍她的手,只是搖頭。 奐兒幾乎要哭了,拉著我道:「格格……」,我扯了個笑容給她,邁出院去,暴風雨麼?儘管來吧。 停在書房門前,我將鬢邊幾絲頭髮理過耳後,直了直脖頸,正要踏進屋去,忽聽得十三正高聲道:「……為皇上排難解紛,方是咱們兄弟的本分。」聲音略帶沙啞。 我一瞬間怕得很,只想掉頭便走,正猶豫間,八阿哥發現了我,微笑道:「洛洛,還不進來伺候著?」我冷冷看了他一眼,把心一橫,大步走進屋裡,立于八阿哥身旁,挨個看過眾人。 十四阿哥斜倚在椅子上,只對我點了點頭。十阿哥我也是幾月未見過,他見我看他,還是沖我一笑。我將目光緩緩移到了居上座的十三。我靜靜地和他對視,忽然發現原來這樣的情景沒有想像中那樣可怕。 他正扶著椅背站著,此時早已停住話頭,身子略向前傾,可右手緊緊抓著椅子,一動不動,他眼光裡的感慨我竟一眼便看得透,因為那就仿佛看著我自己……我們都仿佛一個要走卻偏偏不會走的小孩子,躊躇、掙扎、焦慮、恐懼,而莫可奈何。 能怎麼樣呢?我沖他施禮、點頭、微笑、開口:「十三爺,給您請安了。」十三慢慢恢復了神色,也微笑道:「何必多禮。」 我胸中一滯,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終成陌路,一個點頭,一個請安,一個頷首,一個微笑,心早不會再疼,只是鈍鈍的難受。正要跟十四和十阿哥請安,忽聽十四道:「芷洛,跟咱們幾個你便收起這套吧。打小在一處兒的,還多什麼禮?」我這才發現他言談之間有許多變化。 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是個愣頭小子,任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後來與葉子苦戀而不得,仍是跟著八阿哥身後的小孩子;之後再很少見他,可每次一見,都覺得有說不出的感覺與變化——直到他害十三蒙冤,成為那場鬥爭最大贏家的時候,我才知道他真正成了皇家之子,也終於奮不顧身地捲入到了爭鬥的漩渦中;前幾年在馬場偶然一見,他分外孤寂寥落,不復輕快跳脫;這一次,他變得愈發老成,只是這老成中反而帶著直來直去,似乎看透一切的不屑,想來是長年身處軍中,戎馬歷練之故。 當然不變的也有——從前少年的驕傲,如今化為一股霸氣,隱隱尚存。而他和葉子那一場刻骨銘心,可能早已被歲月磨平,而卻正是他成長的開始。 這時他轉頭沖十三道:「老十三,不用多說。什麼是兄弟,什麼是本分,咱們心裡頭都明白。今兒我既撕破了臉,就不會後悔。」 十三被他這樣一堵,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八阿哥在旁接道:「罷,罷。十三弟,老十四這脾氣一上來,誰能說動。你且先在皇上面前替咱們說幾句話,待我再勸勸他,過幾日他氣消了,自然再去和皇兄請罪。」十三聽了,皺了皺眉,緩緩坐下,呷了口茶,道:「自家兄弟,也不談請罪之說。只是皇兄甫登大位,正是需要幫手之際,故施恩於你我,只盼穩固我萬世基業。若咱們不能替他分憂,反而為其添亂,于情於理,怎麼說得通?叫他人看著,皇家威儀何在?」他調子始終淡淡,可卻暗暗帶著勁力。話一說完,他抬起眼,目光緩緩掃過幾位阿哥,卻跳過去並不看我。 八阿哥臉色也暗了下來,正要說什麼,十阿哥已經冷笑道:「皇家威儀?哼……」十三迅速地看著他,十四阿哥及時攬過話頭,道:「老十三這番話果然入情入理,咱們是都該輔佐皇上,盡心盡力。你也算是咱們兄弟中第一忠心之人,只不過你別忘了,若不是當年他的一句話……」他頓了一下,眼神卻飄向了我,方續道:「咱們幾個都不會是現在這個身份,這個情態。」 我心裡微微一顫,不由低下頭去。屋裡有一瞬間的安靜,誰也不出聲。我輕抬起頭,正碰上十三的眼光,可一看到我,他很快地幾乎是倉皇地調開眼睛,我仍低下頭,心中澀澀,只見八阿哥正抬眼看我,我冷冷垂下眼簾,卻聽得他輕輕歎氣。 過了半刻,十三方沉聲道:「老十四,你的話越發歪了。」 十四哈哈一笑,道:「我說的才是最真的實話。若不是十年前他一個謀劃,你這麼多年會毀了麼?若不是當時他一句話,八哥就能娶了這麼個好侍妾麼?」 我咬緊了牙關,強忍著不作聲。十三忽地站起身來,目光直刺十四,怒意盡顯。十四也斂了神色,靜靜回視。劍拔弩張下,八阿哥只是坐著,並不吭聲。十阿哥雖跟著站起身,但顯然也不打算插手。 十三飛快地掃了我一眼,我目視前方,竭力保持臉上平靜。只聽他厲聲道:「老十四,當年的事,休要再提。我這些年過得很好,至於這是托了誰的福,我也不糊塗。」說罷背過臉去,語氣已平復:「八哥,十四弟現在看不清楚。你勸著他,該怎麼做,你也最明白。我今兒不再耽擱了,只是要再請十哥和我入宮一趟。」 十阿哥呆了一呆,站起了身。十三過了禮,帶了他匆匆出了門去。 我舉步走到十四跟前,只是一瞬不瞬地瞧著他。他終究敵不住,眼中利氣漸無,調開目光道:「芷洛,莫要怪我。你若是我,只怕也會這麼做。還是那句話,對你沒有什麼對不住可說,但——我也一直想說,我從心裡不願傷了你,這是真的。」 我從心裡冷笑,回道:「十四爺,你可聽說過,有個人刺死了別人,而後歎道』不是我啊,不是我,全都怪我手裡的這把刀。」 十四苦笑,喃喃道:「何異於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芷洛,現在不是孔孟的天下了,忠孝節義,禮法國法家法,你還能看見影子麼?要我說,見禮,見什麼禮?禮在哪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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