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夢無痕 | 上頁 下頁
一九六


  再回來時,但見房門緊閉,我擺手召來守在門外的人,吩咐幾句退了回去。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才又進房間。

  四阿哥面色已經恢復如常,不再有一絲異樣。我默默過去幫他換好衣服,偶爾間碰到他雙手,還是冰涼一片。扣好最後一個扣子,我忍不住伸手環住他的腰,把頭貼在他胸前輕聲說道:「總會如願。」四阿哥手拂過我的頭髮,似是安慰般柔聲說:「等我回來。」我抬眼看他,他居然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只是此時看起來奇怪的很。我也一笑,送他出門。

  當晚,一隊官兵突至,奉命守在圓明園門口,禁止任何人進出,整個園子的人都鬧不清楚發生何事,渡過一個不眠之夜。

  第二日,消息傳來,康熙帝駕崩,理藩院尚書隆科多宣佈遺詔,皇四子雍親王繼承大統。大行皇帝的遺體被連夜運回大內。嗣皇帝已在隆科多的護佑下提前馳回紫禁城,以哭臨大行皇帝梓宮。皇城九門緊閉,隆科多親守朝闕,非有旨令即親王也不許入內,一直到二十日國喪。

  我伴著那拉氏,在圓明園捱了那難熬的七日。二十日,皇四子胤禛即位,免百官朝賀,詔告天下,年號雍正。

  二十一日清晨,我和那拉氏入城。

  濃濃的晨霧中,街道上一片寂靜,我坐在馬車上,只聽得到滾滾車輪之聲和周圍護衛整齊的跑步聲,心中沒由來的焦躁,不算長的一段路,卻似走了很久。

  馬車突然停住,我掀開簾子向外望去,重重宮殿在這陰沉的早晨竟顯得有一絲詭異。我默默放下簾子,聽著車輪之聲又複響起,隨著車隊緩緩走入這將伴我度過以後生活的地方。

  國喪期間,宮裡滿是刺目的白色,陌生的宮女太監在低著頭在廊下穿梭,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因宮中各殿還皆是一片混亂,我便暫住在永和宮偏殿。差人請示那拉氏,回話說德妃身子欠安,免了我們的進安。於是我吩咐小凡整理行裝,自己前前後後轉了一圈,見了管事的人,細問這幾日宮中情況,一番折騰後,已是過了晌午。

  剛要隨便傳些東西來用,卻有一位陌生的太監過來通傳:「衡主子,皇上傳您去東暖閣覲見。」我只得隨便梳洗了一下,隨他出去。

  軟驕停在東暖閣前,小凡扶我下來,看著那肅穆的宮殿,我的心有一絲恍然。守在外面的小太監迎了上來賠笑道:「衡主子,皇上說您來了直接進去便是,不必再通傳。」我邁進屋去,裡面一片寂靜。我四處望望,四阿哥——不,如今是皇上了——倚著塌上軟墊,竟然沉沉入眠。

  我輕手輕腳走過去,坐在塌旁。天氣昏暗,屋裡並未點燈,胤禛臉上有薄薄一層陰影,我默默看了他一會,起身在一旁找到一張薄毯,蓋在他身上。

  胤禛卻是倏地驚醒,見是我,神色才柔和下來,放下毯子,坐起身來。

  「四爺,」我叫出口來方覺不對,忙改道,「……皇上。」

  「到朕身邊來坐。」他見我呆呆的樣子,笑著說。我聽到「朕」字,又是微微一愣,胤禛有所覺察,複又說道:「衡兒,到我身邊來坐。」我依言過去,胤禛攬我入懷,在我臉上親了又親,我們相擁良久,都覺恍若隔世。

  「今兒早上才到,累不累?」他拉著我的手問。

  「我有什麼累,倒是你,這些日怕是連覺也沒空睡吧。」我看著他那明顯的黑眼圈皺眉道。

  「沒有空睡,總是比無法入睡好些,是不是?」胤禛嘴角掛上一絲淡淡的笑容。

  我低下頭,本有千言萬語,見了他一切卻都變成無需多言。

  胤禛又問:「用了午膳沒有?」我搖頭道:「沒有,我陪皇上一起用?」 「朕留了十三弟,你們也多年未見,想不想一起來?」胤禛拂著我的頭發笑問。

  十三他當然應該已經出來了。我欣慰的同時,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上次和他見面時的情景,心中突然彆扭之極,竟想不出該用何種表情對他。

  「如今我們的身份,方便嗎?」我並未直接回絕,只是問道。

  胤禛明白我的意思,也不勉強,接道:「你不說,朕倒是忘了這一層。」 「皇上快去吧,別讓十三爺等急了。」我起身說。

  胤禛看了我一眼,我拿過外衣替他穿上。他看著我系好帶子,低頭問道:「你看好哪處宮殿?過些日子便可搬過去,如今便先委屈下,在永和宮那將就住幾日。」

  「哪處都行?」我隨口問。

  「這個自然。」他笑說。

  我看他自得的樣子,不由想開個玩笑:「坤甯宮吧,我看就那最敞亮。」胤禛卻是一愣之下方才反應過來我是說笑,看著我臉色微變。

  我見他如此,明白以後這樣敏感的話,怕是不能隨便說了。

  「衡兒,坤甯宮的事莫要再提,可皇后的位子,朕卻不是不能給你。」胤禛嚴肅道。

  「你明知我並不在意,何苦如此說。」我偏過頭去。

  「是我在意,可不可以?」他低聲說道。我張了張嘴,他卻攔下我的話頭,整了整衣領說:「朕去去就回,你在這裡等一會,若是累了,睡一覺也好。」

  「這兒是東暖閣……」我不由遲疑。

  「規矩是人定的,你以後不需想這麼多。」胤禛不容我反駁,拍了拍我的臉轉身而去。

  我立在當地目送他離去,一時間千般滋味湧上心頭。明年,便是雍正元年了。

  糾纏

  芷洛篇

  我抬頭看著「廉親王府」匾額穩穩落在了門楣上,紅底黑字,紅底如血,黑字如挽歌。

  沒有人臉上有喜色,我跟著三三兩兩的人群走進府去。天冷得很,人們低聲說著話,吐出的白氣都是一縷一縷。我把手放在袖子裡,仍覺得五個指頭冰涼冰涼——今年這冬天格外的冷。

  我旁邊走著一個叫玉兒的丫鬟,正和她旁邊的小廝悄聲道:「看來皇上對咱們八爺真有情義,這親王的名號叫得可響哩。」

  那小廝「嗤」了一聲,歎道:「你們女人這見識……」說罷聲音低了下去,兩人只是竊竊私語。我別開頭去,正要繞回小院,便一眼見到了八福晉向我走來,她一身孝服,顯得臉色更是蒼白。「洛妹妹,爺說叫你過去。」說畢引我向書房走去。她面無表情的樣子,讓我不由得想起好久以前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拉著我的手問我街市好不好玩兒,眉開眼笑;而後每次見到她,都必在眾女之中心,神采奕奕。只是這些年,離得近了,才知道這個強女子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累得連個笑容也施展不出。現在她靜靜的走著,恍惚間恰似一個虔誠得近乎絕望的修女。「妹妹最近還沒見過熹妃娘娘吧?」她忽地轉頭來問我。

  我一愣之下,方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葉子。「是沒見過。福晉大概忘了,這一個月來府裡的人都在為先帝服喪,門都未出過呢。」

  八福晉點點頭,道:「我卻見過娘娘一次。」 她停了一下,續道:「宮裡守孝時,我見著她,竟和以往沒什麼不同。」

  我默默想著和葉子這一月未見,其間的驚濤駭浪,真讓人感覺好似隔了一世那麼長,上一次見她竟還是兩個月前,兩個人都穿著厚重不堪的棉氅,看誰的皺紋又多了沒有。那時她還輕描淡寫地說道或許康熙爺的大限到了,而且他中意的並不是四阿哥。當時我倆都是無語,因為就像一部電影,知道了開頭結尾,那因由卻不是我們猜得中的。所以她馬上轉而嘮叨起她兒子有多早熟多懂事讓她這個做媽的老是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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