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夢無痕 | 上頁 下頁
八四


  「就算是他,也只能坐在那看著。即使是他,難道會一輩子不變?」我沒有睜開眼,機械的說。

  「這種沒有指望的東西,也真值得你這樣。」他冷哼了一聲,讓我驀地睜開眼。

  「說到底,他能為你做什麼?」他冷冷的看著我:「就像今天,你病成這樣,他除了一眼眼看你,還能怎樣?」

  你不會明白,有時候一眼也足夠,我側過頭去不答。

  「別盡用些虛幻的東西騙自己。」他扳過我的頭,望向我的眼睛:「我以為你是個聰明女人。」

  「聰明女人該選擇你?」他的話讓我一陣氣急。

  「沒錯。」他居然就點點頭。

  「那我大概是從未聰明過。」一句話衝口而出,我猛烈的咳嗽起來。

  他不再答話,閉上了眼睛,一路上,沒有人再開口。

  回到屋裡,我再也支持不住,一頭栽倒在地上。

  周圍好靜,我渾身好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樣,只是無邊的黑暗。這是哪?我病了是嗎?明天的報告交不了怎麼辦?後天還和桑桑約好出去呀,得告訴那丫頭。師兄又在美國有女朋友了,是真的嗎?下個月,我要回趟家,好久沒有見媽媽了,真想她。

  「衡兒。」突然有人叫道。衡兒?誰是衡兒?我是葉子啊。那聲音越來越近,一個人在面前望著我,眼裡帶著無限愛憐,無限關切。我被他看的心裡一陣難受,想要過去抱住他,他卻漸漸遠去,繼續留我一個人在這裡。

  「他能給你什麼?他只能看著啊。」一個聲音又響起,誰?我四處找,卻沒有人在。

  我頭痛欲裂,只覺發生了什麼特別痛苦的事,又不知是什麼。努力的想,卻就是想不清。恍惚間,有一隻手在輕撫著我的額頭、臉頰,小心翼翼。

  「媽!」我想喊卻喊不出,只能緊緊抓著那只手,忍了好久的眼淚終於決堤,那手任由我抓著,我不由得拼盡力氣發出了聲音:「別走,陪著我。」

  「好,我不走。」傳來的卻是一個低沉的男聲。不是媽媽,我心中一陣失望,放開了那手,耳邊卻傳來一個男人的歎息聲。

  怎麼回事?好累,我不願去想,只想就這麼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桑桑的聲音突然清晰的響起:「葉子,死女人,葉子!」還帶著哭腔。

  她怎麼了?我一驚,睜開眼睛,卻見桑桑真的在我身旁,紅腫著眼睛一臉驚喜。

  花落

  葉子撐起身子沖我一笑,看著她蒼白的臉毫無血色,我心裡又湧上無盡的酸澀,只覺得她此時虛弱無力的笑比撕心裂肺的哭更讓人心碎。

  不管她疼不疼,我用盡力氣狠狠地攥著她的手,咬著牙說:「杜—衡,這麼病下去,死的是兩個人,你可知道?」

  只這一句,嗓子便已梗著再也說不下去,我拚命往回吞咽著那股熱意

  葉子的笑容凝結,緊緊抿著嘴唇悄然地望著我,可是眼裡蓄滿了淚,不一時已是簌簌而下。

  看著她無聲的哭泣,我的淚水也奪眶而出。

  我們同時張開雙臂,給對方一個可以肆意痛哭的地方,任彼此的眼淚濕透了自己的肩膀。或許,只有這樣的放聲一慟,才能蕩滌那些沉澱已久的悲哀;只有如此的涕泗交橫,才能稀釋那些過往的層層掛礙。

  哭夠了,哭累了,心也清爽了。

  我和葉子並肩躺在床上,手握著手,看看彼此,都是微微一笑。我探手摸摸她的額頭,竟似沒有剛才熱了。

  「親愛的,我死不了,還要活得勁勁的,你可不用殉情。」葉子有氣無力地說。我瞪了她一眼,起身叫人拿碗熱粥來,又轉過頭來,低頭對她說:「那咱們可要比一比,誰活得更好。」

  葉子輕輕閉上眼睛,卻堅定地點了點頭。這一刻,我們似乎心意相通——

  在這個地方,如果我們再這樣守著自己的那點子感情走下去,只會越來越疲倦,越來越折磨,到頭來兩個人都是遍體鱗傷,也只有彼此默默舔舐傷口。

  如果從前的葉子和桑璿回來了,她們會怎麼說?

  每個人的世界裡都有太多值得關心的人和事,我們沉浸在其中的一部分已經太久,是時候遊到別處去看一看,是時候給自己的心放個假了。

  至於感情,可以悄悄收藏,可以偶爾想起,可以慢慢忘記,可以成為寄託,只不應再是負擔。

  我喂葉子喝了粥,看她躺下,臉上恢復了些血色,終於放下心來,握著她的手喁喁聊了會兒從前的高中趣事大學奇遇,見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替她蓋好被子走出房間。

  看著這久違的雍和宮,不禁想到,若是現在我和葉子有機會回到未來,是不是就會義無反顧?我無法想像,只知道在這裡,我們都有過最深切的愛與痛,這經歷我們從不後悔也不願捨棄。

  湘兒引著我到了四阿哥的書房門口,退了下去。

  一個人影正立在桌旁奮筆疾書,正是四阿哥。他抬頭瞟了我一眼,複又低下頭去。我聳聳肩,找到個舒服地方便坐下去——難得的軟椅,這書房裡無論什麼都有些剛硬脾氣。不過,想到我在宮裡的遭遇……我寧可在這兒享受這份清靜。

  終於,四阿哥撂下筆,兩手撫著額角,聲音中帶著疲憊:「有了你,她該是又能生龍活虎了吧。」

  我輕笑不答,忖度半響,方說:「四爺,我始終知道,您對衡兒有一份令人難以相信的容忍,這一次,她辜負了您的情意,可她已受了罰,因為她自己傷得更重。您能……」

  我一時不知如何說下去,暗暗咬咬嘴唇。

  四阿哥驀地抬眼看我,撇嘴一笑,輕拽著我到他桌旁,淡淡地接道:「我能。」

  我訝異地看他,又看向書桌上的紙張,只覺得眼前一亮——是我久違的賬單,只是形式不同——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人名和數目字,還有「戶部」字樣。

  心中忽地了悟,我們看慣了這些男人的溫情脈脈,卻忘了他們更有自己打拼掙扎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或許並沒有我們的位置。

  「我府裡恐怕不多這一個女人。」他轉了開頭。

  我感激地點點頭,只覺再不必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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