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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嬴政習慣性地仰起臉眯上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眸:「更讓我觸目驚心的是,他的勢力遍佈六國,我還沒有決定如何處置他,各國國君就都派人來說情,還有百姓為了他聚集起來鬧事,不除掉呂不韋,實際上秦國就不是屬於我的。」

  「我相信你已經有了辦法!」寒芳一隻手托著下巴,望著湖面。

  嬴政目光一跳,笑道:「對我這麼有信心?」

  「嗯!絕對有信心!」寒芳臉上浮出笑意。

  嬴政望著微起波瀾的湖水,冷笑著道:「先除掉嫪毐再說。」

  浮在水面的魚漂突然動了一下,「哎!上鉤了,上鉤了!」寒芳指著湖面大喊。

  嬴政手腕用力一提,一條肥大的鯉魚被提出水面,在魚鉤上掙扎著。

  活蹦亂跳的鯉魚被甩到岸上垂死掙扎,寒芳忙跑上前,按住鯉魚,小心翼翼將它從魚鉤上取下來,放進盆內。

  嬴政探頭往盆裡看了看:「這是今天釣到的最大的一條魚,也是最後一條……」他眯起眼睛,臉上浮出了難以捉摸的笑容……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下個是你

  廷尉依秦法對嫪毐謀反一案做出了判決,並報予嬴政。

  依照秦時的株連制度,嫪毐一案牽連了幾千家,和這幾千家有一絲關係的也一律發配到蜀中去居住,涉案人員上萬人。

  咸陽城每天仍在不斷殺人,然後出現了送行的人潮。被送的都是因嫪毐一案被貶到當時被稱為「蠻荒之地」的蜀中做苦役的人。每天咸陽城的南門都是哭聲一片。

  嫪毐領軍叛亂,判車裂之刑,誅三族,罪及門人。可是嫪毐一個人在秦國,沒有父、母、妻三族可殺。門人中隨同謀反的一律斬首,沒有參與謀反的罰勞役三年。幾個叛軍首領,全部斬首,滅其宗族。

  嬴政在奏簡裡嫪毐的名字上用朱砂畫了個叉,交給趙高去蓋玉璽,然後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目光中透出一點寒芒,幽幽地說:「嫪毐行刑時,我要讓呂不韋監刑,我也親臨觀刑!」

  寒芳知道嬴政是在同自己說話,也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濃濃的春色,牆角的一叢薔薇花開得血紅一片,令人聯想起血腥的場面,忍不住說道:「那將是怎樣一種場面?」

  「芳!我要讓你跟我一起去,這是多麼令人激動的場面。」嬴政的目光中全是興奮。

  寒芳搖搖頭:「不,我不想去,我不喜歡血淋淋的場面。」

  嬴政的兩眼放光:「那將是一個非常刺激的場面!」

  寒芳看著嬴政暗自搖了搖頭。

  嫪毐行刑這天,嬴政又不容抗拒地把寒芳抱上了馬車。

  在虎賁軍的開道下,嬴政的禦輦緩緩行駛在咸陽的街道上。這些預定經過的路段,早一天就已經派人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在百姓的頂禮膜拜中,嬴政顯得很興奮。他命人把車簾掀開,准許百姓瞻視龍顏。百姓都像敬畏神明一樣跪在地上,崇拜地仰望著他。

  嬴政志得意滿,不禁又回憶起和寒芳漫步街頭的溫馨和浪漫,留戀地說:「芳!以後我們想再漫步街頭,只怕不容易了!」

  寒芳望著車外的人山人海,感歎著說道:「只怕你也沒有這個時間了。」

  嬴政不無遺憾地感歎:「是呀!親政後就再也享受不到那種自由自在了。」又探身看了看伏地山呼萬歲的人群,笑著說,「這些百姓多可愛呀,寡人該好好為他們多做點事!」

  寒芳回頭看了一眼沾沾自喜的嬴政,苦笑一下,無言以對。

  刑場上陰風颯颯。

  圍觀的人群猶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來。

  嬴政邁步上了監斬台,坐在監斬官呂不韋身後。

  寒芳極不情願地坐了下來,探身朝台下望瞭望。

  台下跪著五花大綁的嫪毐,他身上的白色囚衣沾滿了受刑逼供時留下的血跡。

  嫪毐閉著眼睛,不言不語。

  呂不韋抬頭看看昏暗的天空,問計時官:「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回相國,還有一炷香到午時。」

  呂不韋覺得這一炷香時間比一年還要漫長。他轉過頭看了看坐在身後觀禮臺上的嬴政,看到嬴政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呂不韋不禁搖頭苦笑。

  所謂成王敗寇,假若嫪毐那天成功,那麼今天被押在場中央的一定是嬴政,嫪毐會和嬴政易地而處,坐在觀刑臺上,也許旁邊還會坐著太后,那我呢?又會身在何處?

  「稟相國,午時到!」計時官的稟報將呂不韋從思緒中驚醒。

  呂不韋高聲喝道:「將囚犯驗明正身!」卻覺得自己底氣嚴重不足。

  嫪毐被兩個劊子手押到台前,抓著頭髮仰起了臉。

  「你可是叫嫪毐?還有何遺言?」呂不韋依照程序詢問。

  嫪毐閉著眼睛一言不發,臉上是慣有的不可一世。

  總覺得嫪毐有今天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自己當初不就是為了擺脫太后的苦苦糾纏,而把嫪毐舉薦給太后的?呂不韋再次耐心地問嫪毐:「你可有遺言?」

  嫪毐突然睜開了眼睛,目光炯炯有神,瞪著呂不韋。

  呂不韋被瞪得心頭一顫。這眼神是什麼?怨恨?歹毒?陰損?憎惡?乞求憐憫?似乎都有一點,似乎又都不是。

  嫪毐盯了呂不韋片刻,卻把目光轉向了寒芳,歪嘴一笑說:「我有話對她說。」

  眾人把目光都集中到寒芳身上。

  寒芳左右看看,確定是和自己說話,一愣:「我?」接著扭頭看向嬴政。

  嬴政顯然也很意外。

  嫪毐的嘴角依然帶著無賴的笑意,朗聲道:「這位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按慣例,死刑犯最後的要求是不會被拒絕的。嬴政抬手勾了下手指示意嬴義跟去保護。

  寒芳在嬴義的護衛下邁步下了臺階,緩步走到了嫪毐身旁,茫然地問:「你想對我說什麼?」

  嫪毐突然咯咯一笑,玩味地說:「沒想到我是靠女人起家,最後也是壞在女人手上。」眼神裡面有嘲諷,有怨恨,還有些不屑一顧。

  寒芳無言可對,低頭不語。

  嫪毐突然間又壓低聲音說了一句:「浩然兄弟是個好男人,他為你做了很多,你應該去找他!」這句話說的聲音很小,只有近處的寒芳和嬴義聽得清楚。

  聲音雖小,對於寒芳來講卻像個驚雷。她渾身一顫,問道:「你說什麼?!」

  嫪毐笑望著她。

  寒芳壓低聲音問道:「你知道浩然在哪裡?」

  嫪毐得意地笑著閉上了眼睛,緘口不答,一臉的高深莫測。

  「告訴我,告訴我浩然在哪裡?」寒芳拉著嫪毐的衣襟,繼續壓低聲音問。

  嫪毐任其晃著,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我求求你,求求你告訴我!告訴我浩然在哪裡?」寒芳急得流下眼淚,卻又不敢大聲說出來。

  嫪毐仍是一言不發。

  嬴政在臺上看著失態的寒芳,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嫪毐說了些什麼,讓寒芳痛哭流涕,便對嬴義大聲說:「嬴義,把你主子扶上來!」

  「是!」嬴義躬身回答,然後走到寒芳近前低聲說:「大王請您上去。」

  寒芳看著無動於衷的嫪毐,無計可施,可是又不甘心放棄,哭著說:「嫪毐,我求求你!求求你告訴我!」

  嫪毐挑著眉毛,耷拉著眼皮,得意地笑了笑:「我死之日,也有人掉了眼淚,嘿嘿,死亦瞑目了!」

  寒芳愕然,問道:「那浩然呢,你說的浩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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