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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太后頹然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地望著嬴政,眼神空洞得沒有一絲生氣。

  寒芳在地上強撐著挪了幾步,挪到太后身邊,想要說話,嗓子卻緊得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太后木然地仰起頭,冷冷掃了周圍的人一眼。那是能殺死人的目光,可是瞬間,那目光又變成一片死灰。

  寒芳看得心如刀剜。

  虎賁軍上來收拾屍體。

  「都滾開!哀家自會處理!」太后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她換了個姿勢端坐在地上,恢復了太后的高傲和威儀。

  嬴政轉臉對呆立在殿內的內侍和宮女沉聲命令:「照顧好太后,如有閃失,你們知道後果。」

  內侍和宮女腿一軟跪在地上,連連叩頭。

  嬴政彎腰拉起癱坐在地上的寒芳,向王翦和趙高低喝道:「走。」

  寒芳腿一軟一軟的根本走不成路,嬴政乾脆把她抱了起來,緊緊地摟在懷裡。

  嬴政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抱著寒芳的手緊得使她快要透不過氣來。他走的步子很大,很快,很決絕。

  寒芳轉過臉望著頭髮散亂、淒然而坐的太后,禁不住閉上眼睛不忍再看,任憑眼淚順著眼角滑落。突然,耳邊聽到了太后淒厲的號哭,那聲音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倒像是失去幼仔的母狼的哀嚎……

  第一百二十章 狹路相逢

  嬴政抱著寒芳出了大殿,把她放進馬車,轉頭沉聲命令:「封鎖大鄭宮,所有人等一律不得進出,包括太后在內!」

  寒芳顫抖著躺在馬車裡,眼前還是剛才血腥的畫面在晃動,滿眼都是血紅的光。她只覺得冷得渾身發抖,冷得牙齒打戰,她把身子緊緊蜷成一團,抱著肩膀然後蜷得緊些,再緊些。

  到了行宮,嬴政也不說話,直接把寒芳抱出馬車,大踏步進了行宮。

  進到殿內,嬴政輕輕把她放在榻上,柔聲道:「你先休息一會兒,我還有些事。」突然間好像換了一個人,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看著嬴政的若無其事,寒芳顫抖著,忍不住大聲質問:「你為何如此狠心?為什麼要殺那兩個無辜的孩子?」

  嬴政目光一跳,沉下臉坐在床榻邊,淡淡地說:「這個你還用問?」

  看過歷史的寒芳當然明白,但還是忍不住道:「可他們還是孩子!」

  「那二十年後呢?」嬴政漠然地反問,「二十年後他們還是孩子嗎?到時候我就已經老了!到時候讓他們像伍子胥那樣來替父報仇?」

  寒芳只覺得心裡憋悶得透不過氣來,用力喘了幾口,大聲喊道:「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所有的事都是他們父親做的!」

  嬴政忽地一下站了起來,目光變得咄咄逼人,大吼著說:「如果這次敗的是我,成功的是嫪毐,他會放過扶蘇嗎?你告訴我!」

  寒芳張了張嘴,卻無言以對,頹然地低下了頭。

  嬴政的眼眸中露出陰冷,咬著牙說:「所以,要斬草除根,永絕後患!」頓了一下又柔聲道,「你先休息一會吧!」言罷昂首大步走出殿去。

  寒芳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她坐起身,下了地,隨手拿了件斗篷披上,走出大殿。

  初春的夜晚依然寒冷。

  寒芳裹了裹身上的斗篷,仰望夜空。滿天的繁星還在眨著眼睛。那顆最亮的星星依然像那張明媚的笑臉。以前的日子是多麼的寧靜祥和呀!如果我沒有來咸陽,是否現在正躲在某個角落裡,自由自在地生活?還是早已被紛繁的戰火所吞沒?

  人都有求生的×望,正如自己在經歷了蝗蟲、瘟疫、戰爭之後,更加發現生命的可貴,更加珍惜活著的權利。

  寒芳想起快樂豆坊的牌匾背面寫滿的「愛」字,不覺又笑了。至少通過牌匾後面的字,她知道浩然也躲過了那場瘟疫,而且來過咸陽,並且對自己傳達了愛的信息。可是浩然能躲過咸陽那場血戰嗎?

  寒芳邁步出了行宮,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上,她用力吸了幾口氣,希望寒冷清冽的空氣使自己變得清醒。

  因為追拿嫪毐,全城戒嚴,百姓生怕惹什麼麻煩,都躲在家裡不敢出門,大街上顯得空蕩蕩的。

  寒芳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可內心深處覺得異常的擁擠:她看過瘟疫流行時的屍橫遍野;看過戰爭後的血流成河;也親眼目睹了咸陽城血肉橫飛的廝殺,可是這些都沒有剛才那一幕令人震撼,兩個粉雕玉砌、天真可愛的孩子剛剛從眼前跑過,瞬間就變成了兩具的屍體,成了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太后淒厲的慘叫還在耳邊回蕩,揮之不去,驅之不盡,寒芳用力搖了搖頭,心裡又一個聲音響起:或許嬴政是對的,他不殺了這兩個孩子,這兩個孩子總有一天會向他舉起復仇的利劍。

  寒芳的腦海裡閃過了電視上演的動物世界裡的畫面,這裡和電視裡的世界一樣,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寒芳仰望著天空,長長吐了一口氣,對自己說:看來我真的不適合在這裡生存,我要離開這兒!我要去找浩然,哪怕到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慢慢地等待終老,等待死亡也好。

  想到這裡,寒芳不假思索地向城門快步走去。

  「什麼人?」守城的士卒高聲呼喊,走近一看,單膝跪地行了個軍禮,「參見韓姑娘!」

  寒芳驚異地問道:「你認識我?」

  士卒恭敬地回答:「您身上披的是大王的披風。」

  寒芳這才注意到,自己隨手摸的一件披風原來是嬴政的。剛才一直在沉思,披風拖著地都沒有注意到,於是勉強笑了笑。

  「您要出城嗎?」士卒恭敬地問。

  「哦!是的!」

  「可有大王手諭?」士卒試探著問。

  寒芳搖搖頭。

  士卒又行了個禮,恭敬地說:「大王有令,沒有手諭者一律不得出城。」

  寒芳失魂落魄地笑笑,頹然轉身往回走。

  何時才能離開嬴政的禁錮和束縛?何時才能自由自在?她不想改變什麼歷史,也不想留在這裡,她只想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寒芳只感覺自己憋悶得想要大喊。

  她忍不住握緊拳頭,用盡渾身的力氣大喊一聲:「啊——!!」聲音在空曠的大街上傳出好遠,久久回蕩。

  寒芳大喊也無法消除胸中的壓抑和鬱悶。她用力甩了甩頭,理了理長髮,繼續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去。

  一個黑影悄悄尾隨了上來,從街邊竄出。

  寒芳尚未反應過來,就覺得一個人從身後勒住了自己的脖子,覺得脖子一涼,用眼角餘光一瞥,是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別動!動一動就立刻割斷你的脖子!」耳邊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

  寒芳失聲驚叫:「嫪毐!」

  「對!是我!」嫪毐惡狠狠地說,「不許喊,喊就立刻殺了你。」

  寒芳腦子飛轉,嘴上卻苦笑道:「嫪毐,我們還真是有緣!還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

  嫪毐拖著她到了一個陰暗處,冷冷地說:「我沒心和你胡扯!我要你送我出城!」

  寒芳沒好氣地回答:「我怎麼送你?我自己還出不了城!」

  嫪毐狡詐地一笑,並不言語。

  火把晃動,一隊巡邏的士兵走了過來。

  寒芳眼前一亮,知道自己有了機會,故意大聲說:「好!嫪毐,我送你出城,城門在那邊!」

  寂靜的街上,巡邏的士兵立刻發現了兩個人。

  「什麼人?」士兵把兩人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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