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宮夢縈 | 上頁 下頁
一七六


  宛琬抬眼向前望去,江水一瀉千里,滔滔不絕,水鳥忽爾飛低忽爾飛高,似戀戀不捨著波光粼粼的江面,「允祥,你知道嗎?天下的水都是相同的,兜兜轉轉總能流歸一處……」她知道有日胤禛終將反悔,她必須徹底遠離這裡。

  允祥聽她莫名岔開話題,根本不知她所言何意。

  宛琬轉回了目光,看著允祥,唇角溢出絲笑意。「他終於完成了他的心願,可以――惟一人治天下,這樣我走了,讓他少些牽絆――不是很好?」

  允祥一怔,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宛琬目光柔和,唇角含笑,不知為何看在他眼裡卻酸楚得厲害。

  宛琬見允祥望著河水默然不語,疼痛忽又發作,已不能再留戀,徒添悲傷。

  「宛琬。」允祥心底咯噔一沉,先前見她神色雖如常,但眉尖眼角似倦乏之極。當下他不及思索,伸手扯住了她衣袖。

  遠處墨濯塵飛奔而至,一把推開允祥,將藥丸送入宛琬口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宛琬,宛琬,你是怎麼了?」允祥沖至宛琬身前,赤目瞪出。

  「她就快要死了!被你們逼死了!」墨濯塵大聲吼出。

  允祥渾身刹那僵硬,「不可能!」他如發了瘋般的猛踹墨濯塵,「你放開她,我不許你詛咒她!我要殺了你!」

  墨濯塵木木地,也不反抗,只是死死地抱住宛琬,如果可以,他何嘗不願以身代替?

  宛琬喊出:「允祥!」

  允祥猛停下,一把抓住宛琬,目光急切道:「他說的不是真的,宛琬你告訴我,告訴我。」

  宛琬深吸口氣,挽起衣袖。

  允祥驚見朵朵黑斑綻於她皓如白雪的玉臂,「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發著寒顫,幾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那要問問尊貴的皇太后為什麼要逼她喝下毒鳩!」墨濯塵冷冷笑著,目中卻流下淚來。

  秋日黃昏的餘暉透過枝葉斑斑點點灑落在三人的衣衫上,微風吹著秋草輕輕搖曳。

  宛琬將一切緩緩道來,神情平靜得猶如在說著他人的哀斷情傷。

  「大概是我平日不燒香,有事再求菩薩就晚了。」她開著玩笑,卻一點也不好笑。

  允祥痛駭欲絕,手死死揪在心口上。

  「允祥,也許會有奇跡,老天未必真的那樣心狠。」宛琬安慰著他.

  他勉強笑笑,他總不能再添她憂傷。可他怎能相信,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宛琬將取過的漆盒遞於允祥,「允祥,這些信你想法讓他按序一年一封的收到。另外,請你儘快安排我們離開大清國。」

  「宛琬,可你真能忍心舍他而去?你明明知道皇上他——你對自己又何其殘忍?」難道她是為了這些所以才與他相見?

  宛琬望著遠天,素白的面容不見半點血色,她輕輕道:「允祥你說生離,死別,究竟那一樣會更痛苦呢?我的離去,胤禛會痛不欲生,但他不是旁人,他是胤禛.「說這話時,她的語氣忍不住的驕傲.」胤禛會為了他的志向而振作,雖一生有憾,雖身不由己,雖千辛萬苦,但終究是不負此生,如此足矣。」她想起前些日子,胤禛擁著她入睡,輕柔地圈著她的腰,有時會說起些封號之類的話,有時會幻想兩人的孩子,而大多數時候什麼也不說,只是溫柔地撫著。她雖背對著胤禛,卻仍能感覺到他心中的滿足、歡喜.在這個世上,她知道,縱然她重重地傷了他的心,可胤禛仍不會忘記她,自己在世上終究得到過一個人全心的愛戀了,那麼,縱然身死,也並不惶然。只是,只是可憐他,她終將扔下他孤苦一生了……倘若能有來生來世,與他做對平凡夫妻,于願足矣。

  「倘若我們不是生在帝王家――」允祥凝視著宛琬,喃喃自語,為何她的眼哞仍能如此清澈、淡定,她在無人知曉的獨自承受著一切,她的面容猶如月光般從容靜雅,叫人無法移開視線。

  「允祥,再走之前,我想見一見允禵。」

  風輕輕的吹,秋草瑟瑟,待到來年枯草複又芬芳,可世間能否還有宛琬?

  2

  清東陵位於京城郊外東側,據說是大清世祖皇帝順治爺親選的萬年吉地,山高而不窮,水闊而不惡,而景陵正位於清東陵的東側。

  深秋燦爛的陽光照耀著連綿的山巒,令人心曠神怡。而坐于巨石上,無聊地扔著碎米粒喂雀兒的允禵卻心中倍感淒涼。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終將他從沉思中驚醒,他循聲望去,幾不能置信的站了起來,呼吸越加急促,仿連手也不聽指揮地顫抖著。

  怎麼——怎麼會是她?怎麼可能?她不是該在宮裡陪著那個人嗎?那個人又怎麼可能會讓她到這來?

  允禵想過千萬次再見到宛琬的情景,卻沒想過真能有一天再見到她,尤其是在景陵。急促的呼吸變成股酸意湧上來,他怕自己就要流淚了可她一定不喜歡看見自己流淚。

  「允禵。」宛琬輕喚道,面上神情複雜。

  是宛琬,真的是宛琬在喚他,多麼神奇,允禵以為自己對世事皆已絕望的心重又劇烈地跳了起來。就像初初見到她的那刻一樣,歡喜得緊張。

  「宛琬,你怎麼會來這?」允禵聲音顫抖著,深吸了口氣,可他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在她面前表現得自然。他完全放棄了掩飾,任自己的目光狂熱追隨著她。他終於又見到她了,但——這又如何?儘管心中愛意依然那樣濃裂,但又如何?

  「聽說這裡的觀音廟很靈驗,我去求籤。允祥說景陵就在附近,我想既然來了,就順便來看看你。」宛琬心中萬千思緒翻攪,卻面無表情,淡淡道。她略偏過頭,不忍見著他受傷的眼睛,她竭力維持的那份生疏,冷漠得連她自己都受不了,可她又能如何,對他越好便越是殘忍吧。

  允禵面色一黯,他是不是該感謝她的「順便」?他有些受不了她那樣淡漠,卻又沒法子。所有的事會弄成今天這樣,他得負大部分的責任他知道這是老天的懲罰。

  「是啊,不然誰願來這鬼地方!」

  「不,我倒挺喜歡墳地。」

  「怎麼可能?你又何必為了他再哄我。」有誰會真喜歡這種荒涼陰森之處呢。

  「真的。因為只有在這裡,我才更能發覺生命的珍貴,才更覺活在人世間有多麼幸運!」宛琬輕輕道,「埋在黃泥之下一定很氣悶,很難受。」

  她的神情像是真的這麼認為般,允禵凝視著她,還是那樣的美,那樣淡然,似乎——那些事完全不曾傷害到她,真是如此?還是——她把一切傷害愁苦都藏在了心底?

  允禵細看著她眉色間淡得幾不易察覺的怨,他知道自己罪不可恕!他是那樣的愛她,可他竟那樣的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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