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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孟子曰:『仁者無敵。』又道:『孝為德之本』。幾千年來中國君王向是以『仁孝』治國。他哪是想天下革新,不過是明打著拯救社稷蒼生的幌子,暗地裡想把咱們一鍋端!那咱們就偏偏成全了他,配合著他往那不仁不孝的路上走。可老九,他這人經打,咱們可得要多管齊下,加大點分量。」允禩如有所指的敲了敲茶碗道:「這宮裡不還有一個人的主意可打。」

  允禟遲疑道:「你是說宛琬?可如今她都成了個疤痕老女人,十四還能對她上心嗎?再說我看後來十四弟對他那勾欄裡出生的女人倒也是真心,恐怕這些年他早把當年的情都擱下了吧?」

  「那你倒是說說當年十四是在何等情形下才移情的?他移情的又是怎樣一個人?說來說去,還不是『宛琬』二字,我看這始終是他的心結。解鈴還須系鈴人,咱們做兄弟的得幫幫他。再說,就算他真忘記了,咱們也得要讓他再想起來!」允禩嘴角浮出絲不易察覺的惡毒笑意,「他們兄弟倆,從前一個是淡薄女色,一個是少年風流。這樣的人按說對女人本無多少真心,可要是出了岔,真動了情,那也一定是只認死理的人。」他端起茶碗,輕呷了一口道:「誰叫他兄弟倆就都好這口茶。」

  「照八哥這一說,十四倒問題不大,可他會上鉤嗎?橫不過是個女人罷了。那些年他一面是辦差冷酷無情,一面是父孝兄敬弟友,貌似清心寡欲,不爭天下,最後卻是出人意外地由他得了去,暗地裡都不知他下了多少功夫。如今想來,他這個人——可怕。」允禟說著,身子不由微微一顫。

  「一個人無論他平日裡有多麼睿智、理智,一旦心裡有了畏懼之處,也會變傻,衝動的。我看他將宛琬接進宮裡就不智。」允禩頓了頓又道:「再說這總也是條路,通不通,總也要試一試才甘心啊。」

  「可要真逼到了那步,他還能真對十四下死手?不比你我,老十四總算和他一母同胞。」

  「一母同胞又如何?那李世名殺兄逼父,楊廣殺兄弑父還不都是至親的?」允禩冷笑了下,權力是件多麼迷人的東西,叫人如何能放手?他深有感觸道:「甭管是什麼人,只要他坐上了那個位置,要想做穩了,那可都得六親不認。」

  允禟悟著他這話,心中頓湧起股悲涼,端起面前酒盅就往嘴裡送,悶頭連灌幾盅下肚。

  允禩熟知他酒量,瞥了眼便也沒去相攔。

  這時店小二敲門入內,送了壺熱酒進來,待小二正要退出重新掩好門時,他身後突躥出一頭上纏布,裝扮如江湖賣藝人般的老頭,小二正欲拽住那老漢的手往外趕。

  允禩出聲讓小二松了手,問老漢道:「你可會些什麼雜耍?」

  「回二位爺,我胡老漢走南闖北,會的雜耍可說之不盡。」

  「哦,是嗎?那爺倒是要瞧瞧。小二,你先退下吧。」允禩隨口吩咐。

  「是,客官。」店小二抬腳退了出去。

  屋內三人相視一笑,胡老漢一改方才滿臉市儈氣,神色嚴峻道:「正要出來時,寺廟外頭有幾個形跡可疑的人,老衲只能從後室暗門繞道而出。」

  允禩垂瞼思量一會,親起身走至門口朝外覷了覷,又將門仔細掩好,方才壓低聲音說:「明海禪師,我會儘快安排你與十四阿哥見一面,到時你也算功得圓滿,便該離開京城雲遊四海了。」

  胡老漢——明海禪師心中暗叫痛,他原本想趁機提高酬勞,哪想到竟是要斷了自己財路,雖說他那套相術到哪都有人信,可叫他去哪找如京城這般多有錢的主,不由抱怨道:「要是早些年依老納之言再多些打算,何至於會落到這般結局。可老衲上次匆匆見過大將軍王一面,他天庭飽滿,地角方圓,福壽綿長,福運好像不會到此為止……」

  允禟眉頭早攥緊了來,從前自己倒也有閒情聽他胡扯些相術之事,可眼下都火燒房梁了,他還要東拉西扯個沒完。他一揮手粗暴打斷,「那些唬外人的話,爺今個沒心思聽。你別忘了,若不是咱潛伏在酒樓妓院,王府宮內的探子們得來消息,又讓各色人等混跡于百姓中來配合你顯現神跡,你能有今日?你倒還真當自個是能掐會算的神僧了。」

  明海禪師叫他堵得一張老臉紅一陣白一陣,卻也無話可說。

  允禩微笑著看向那面容慈祥和藹,實則狠辣貪財的明海禪師,他心中即便對此人厭多於喜,卻不至於將對他的厭惡表現在臉上,他打著哈哈轉過話題,又細細叮嚀起了明海禪師一些緊要話。

  允禩看了看窗外夜色,月華流轉星辰漸淡,夜已深了,便對明海禪師道:「時候不早了,你先下樓,咱們分開走。」

  明海禪師起身告辭。

  允禩與允禟又稍坐片刻,便也起了身。兩人下樓走至院中,忽地,一隻宿鴉飛臨院中的一棵老槐樹上,發出幾聲刺耳的叫聲,允禩心中頓升起不祥之兆。

  幾日後京中悄然開始盛傳,雲遊至鷲雲寺的西域高僧又解一卦——立功西陲者,乃大清真命天子也。這說法原從大將軍王西征開始便有所流傳,直到最近新皇登極後召曾平定西南之亂的撫遠大將軍固山貝子胤禵回京後,京城酒樓茶肆乃至部院衙門又在暗處竊竊私語真命天子究竟屬誰的謠言。更有童謠戲唱:

  笑話笑話真笑話,
  大兒搶了小兒位,
  真太后變成假太后。

  第六十四章

  風挾著溫暖和煦的冬日陽光掠過青松翠竹,發出沙沙輕響。宛琬聞得一股寒香拂鼻,朝旁一看,恰在不遠處有數十株紅梅如吞胭噴脂,映著雪色,分外顯得精神。

  「若是在老家,春節將近,大夥都忙著在家中醃臘燒煮,只有孩子們最高興了,圍著個爐火,烤火爆栗子吃。」玉竹想了想,又另尋了個話題:「淨月師傅,都說城郊鷲雲寺供有佛指舍利,據說和前唐由皇室供奉的佛祖釋迦牟尼涅槃留下的靈骨是一塊的。宮裡人說那寺裡的,哦,明海禪師解的簽文特准,可惜他又遠遊了。」

  接連搓綿扯絮地下了幾日大雪,難得今日放晴,宛琬本只想隨意走走,卻順著不知從哪傳來的琴聲,越走越遠了。這會宛琬見玉竹眼底有些焦慮,似在翹盼什麼,便已明白那琴聲只怕原本就是引著她一路走來的。

  宛琬心底苦笑,隨口回道:「其實人人心中皆有尊佛,可惜芸芸眾生無暇去供養自己心中之佛,卻偏偏總想著去尋找什麼佛骨靈丹。」果然片刻,便聽見身後軟底靴細碎的腳步聲,宛琬嘴角掠過絲淡淡微笑,轉過身,待看清來人,微微一怔,面前這位身著貂鼠雪褂,又圍著個貂鼠風領的青年,眉目間依稀幾分熟悉卻又全然陌生。

  玉竹一見來人,慌上前蹲了個萬福請安,眼露三分喜色。宛琬這才知眼前人原是弘時。她見別時還只到她腰間的少年郎,如今已高過她一頭不止,不覺有些莞爾,微微上翹的唇角露出些許調皮。

  弘時、玉竹俱是瞧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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