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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胤禛走至先皇康熙靈位前,席地而跪,行三跪九叩大禮,親口回稟先皇自己即將登極。一旁內侍捧過一樽禦酒,胤禛雙手擎起朝天一捧,輕酹靈前,禮成起身。

  胤禩冷眼看著一切,咫尺之間,生死兩隔,他已從臣子變為臣弟,又想起如今只怕是凶多吉少,人生索然無意,不由悲從心湧,哭出聲來。在場的王公、大臣、太監一見舉哀,忙呼天搶地齊聲嚎啕,頓時哭聲如潮。胤禟擰著脖子,陰沉著臉站在丹墀下。任那些或尖銳或激厲或造作的哀哭聲洶湧襲來,胤禛默然不語,隨內侍入乾清宮側殿更換皇帝禮服。

  胤禛漠然垂首望著身上明黃金龍朝服,袖上龍紋除了彩絲,金銀絲,孔雀羽絲外,還用細珍珠,紅珊瑚珠等串起繡織,金碧輝煌卻觸之冰涼。這一刻,他忽地意識到從此自己將要秉承父皇遺旨走上那條漫長艱辛而又危險的道路了。自先皇駕崩後,他承受的所有誤解、謠言、冷眼、侮辱,都齊齊湧上心頭,百感交集,胤禛闔閉雙目,再也隱忍不住,淚水一瀉而出,無聲滑落。近旁的內侍們一個個嚇得呆若木雞。然只一瞬間,胤禛已明白過來,抬手以背拭去,緩慢睜開了眼,眼神冷澈如堅冰,令他近旁內侍幾要疑心方才所見是否為真。

  天色漸亮,胤禛立於大殿之上,肅定如山,令群臣只能仰望。刹那間,從午門外廣場到太和殿前禦道兩側,數千滿漢文武官員嘩啦啦齊聲跪下,山呼「萬歲」,數百種禮器鐘鼓齊鳴。萬丈陽光融融升起,灑在皇城金黃琉璃瓦上,反射出一片耀眼光芒。

  天空湛藍得似無一絲雲絮,腑瞰著紫禁城。愛新覺羅. 胤禛正式即位為清朝第五任皇帝,史稱雍正。

  第六十三章

  康熙六十一年冬十一月辛醜。世宗憲皇帝即位。免百官朝賀。詔告天下以明年為雍正元年。

  召皇十四子撫遠大將軍固山貝子胤禵馳驛入臨。印務交總督年羹堯。

  封皇八弟胤禩為和碩廉親王。皇十三弟固山貝子胤祥為和碩怡親王。皇十二弟固山貝子胤祹為多羅履郡王。皇二兄胤礽子弘晳為多羅理郡王。

  禮臣奏諸王名應避同禦諱一字。傳皇太后懿旨。以允字代之。

  命廉親王、怡親王、九門提督隆科多、大學士馬齊總理事務。怡親王兼掌戶部稽查三庫。廉親王兼掌工部。

  ——《永憲錄》卷一·摘錄

  京城西北城郊十幾裡處有一小山脈,燕子嶺。南麓山上峻崖曲壑,麗泉飛瀑,原是京城中人踏青消夏的好去處。此山中最古老的建築當數始建于宋代的鷲雲寺,自西域高僧明海禪師來此寺後,更是成了一處名勝。日日有人來此燒香禮佛,爾後抽支簽文懇請明海大師講解一番簽中玄機,每每必中,久而久之,便成一方神話。

  時已快至新年裡,若是往年,這京城裡早該是大街小巷貼聯掛燈,酒館青樓處處笙歌。可眼下因還在國葬期間,又因流言肆意,街頭實行了宵禁,到處都是巡邏的兵丁,瞧著不單比平日裡蕭條,更還透著一股子風聲鶴唳的氣氛。

  天擦黑了,聞香居中,點起了昏黃絹燈。允禩和允禟坐在樓上靠內院的雅室裡,隨意閒扯著,允禟不時探頭張望,似在等人。為了掩人耳目,兩人都只穿著身尋常便服。

  允禟垂著張苦瓜臉,兩手撫住腮幫,煩躁不安。「咦,這明海怎麼回事,還沒到?」

  「他如今可比咱兄弟倆有名,出門是得要仔細瞧著點。」

  「呸,什麼東西。」

  「怎麼,這會子就坐不住了?要不找倆清倌人上來陪你唱唱曲兒佐佐酒?」允禩故做輕鬆地調侃道。

  允禟向來粗條,不像允禩那樣善於隱藏自己,當了真地苦笑道:「算了,這都什麼時候了,我哪還有那花花腸子。」

  倆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了會,允禟便呆呆地出起神來,忽就笑了起來,「八哥,想起那日情形,還真是叫痛快。到底是皇阿瑪親封的撫遠大將軍,夠膽!人還未到京城,便奏請他皇帝哥哥是該先恭賀他登極大喜呢,還是該先哭拜咱父皇的靈柩。再問那禮部,這覲見新皇上的禮儀是什麼,估計這下是嗆得皇上夠受,那是多好面子的一個人啊。」允禟話中滿是幸災樂禍,眉飛色舞繼續道:「巧的是他老十四一進壽英殿還就碰上了他,可十四那股子囂張,那個傲慢勁,那份狂悖架勢,唉,可惜,咱沒能親瞧上一眼。」

  瞧見允禟緩過了神,還手腳並用,擠眉弄眼的樣子,允禩也忍俊不住笑了出來,「你呀你,是惟恐天下不亂。老九,你如今做人怎麼倒越發放縱不羈了呢?」

  允禟瞅了他一眼,兩道疏眉一揚道:「我早想明白了,只要他當道一日,我就絕沒有揚眉吐氣的機會。人說打狗尚須看主人,可他呢?先下道諭旨堵住母妃的口,然後再逮了侍奉翊坤宮中的十余名太監,盡數發遣邊地。」

  允禩聞言輕輕搖首,這事的起因倒也有些是老九自找的。他娘倆是一樣莽撞性子,一個是對皇上言語置若罔聞,一個是已為母妃的人,卻在先皇靈柩前索性坐著頂四人轎子衝撞至新皇跟前。

  這翊坤宮為九阿哥允禟生母宜妃的寢宮。雍正皇帝登極後沒幾日便下旨逮侍奉翊坤宮太監張起用等十二人,可之前已先用諭旨堵住了宜妃的口,說「張起用買賣生理甚多,恐伊指稱宜妃母之業。宜妃母居深宮大內,斷無在外置產之理。」他醜話說在了前頭,因此事發時宜妃縱使氣焰再高,也只能往回嗆咽,有苦難言,眼睜睜瞧著皇帝將她跟前心腹太監盡數流放,連帶九阿哥的心腹太監們也被牽連發往雲南等地。

  「你說,他這是不是故意找茬,尋我晦氣?既然如此,橫也是死,豎也是死,我又何苦天天如履薄冰,自己為難自己,彆扭地過活!」允禟憤然道。

  允禩看他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落魄樣,心裡甚為鄙夷,口中卻道:「老九啊,不是八哥要說你,你可別聽見別人咳嗽一聲,就慌得喘粗氣。」

  允禟見他明明一肚子怨恨,面上還裝得若無其事的勸慰自己,也順勢笑道:「八哥,這我自然知道,不然也不會特意找了間不熟的聞香居。可十四弟在西北待了這些年已不比從前了,他雖仍桀驁卻不糊塗,他亦知那是殺頭的事,再說如今他已被削兵權,怎能成事?他若不上鉤,那一切豈不白搭?」

  「哼,我本來就沒指望過他還能殺進宮裡。」

  「那你說還能有什麼法子?」

  「這可不一定。他老四不是向來崇佛嘛,什麼是佛?人心既佛,要是他失了天下人心,到時再有什麼變故可就難說了。」允禩微闔眼瞼,這一刻,他心底的那扇門又悄然開啟,噴湧而出的是熊熊野心烈火。如今要想翻身,除了刀槍箭劍,尚有別的路途可走。

  允禩端起茶碗晃了晃,「咱們只是要把它這碗水給攪渾了就行。它老話都說全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一語雙關道:「我看他那暴躁易怒的性子,是改不了嘍,咱們就是要挑得他大出殺手。」

  允禟如有所悟的點點頭,接口道:「這倒也是,從前礙著皇阿瑪,他還裝裝樣子。如今天下唯他獨尊,恐怕就不用再忍了。」允禟陰下臉來,「也幸虧那老太太性子烈,更是個愛爆火的主,又偏偏極疼愛十四,可省了咱們不少事,回頭我再去撩撥撩撥他親舅舅白啟也來鬧鬧。誰讓他愛逞強,竟想在老虎群裡撓癢癢,徹查天下官員虧空,還要限期補清,只怕這天下的官紳士豪都要叫他得罪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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