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宮夢縈 | 上頁 下頁 |
一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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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法轉動,看不清他的臉,也不必看,他的模樣已早在她心底深深刻著。 宛琬靜靜地聽著,他呼吸均勻熟睡得全無牽掛,她知道,那是因為她在他身邊。漸漸地,身體已覺麻痹,她堅持忍著,雖難受卻甜蜜。胤禛就在她身邊,讓她快樂又滿足,即便是只能陪著熟睡的他也好。只是有點懊悔自己竟睡著了,不知他幾時回來,不知他現在又操勞成什麼模樣,唉,原來即使離他那樣近,要看看他還是這樣的難。 那就這樣靜靜地躺著吧,宛琬掙扎著放棄了想看看他的念頭。 時光滴滴流逝,宛琬眼珠緊緊盯住鐘擺,直到快五更,她不忍心卻又不能不叫:「胤禛,胤禛,要起身了。」 他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愣愣地沒認出她是誰般,便又閉上。 宛琬瞧清他一身憔悴疲倦,一陣心酸,就讓他再睡一會吧。 宛琬小心地抽出手,下榻絞了塊濕帕子鋪在他臉上。 「胤禛,一定要起身了,胤禛。」她輕輕地推醒他。 胤禛睜開眼,看清了是她,一下明白過來,猛然起身,拉住她肩膀,細細打量。「琬,我知道,太委屈你了,可我想見你,想得心都發痛,想得發瘋。你就待在這兒,等著我。」 「嗯。」她笑著點頭,輕輕吻上他微微發紅的眼睛。「我總是等著你的,會一直等。」 他深深地吻她,再吻她,擁抱得那樣緊,好象要把她揉碎,滲入他身體裡。「我會補償的,琬,總有一天。」門外傳來輕咳聲,不能再留戀,胤禛旋即起身,闊步走出,室外一群已急得團團直轉的內官們長籲口氣,緊步尾隨他而去。 第六十二章 胤禛手中攥緊了這份由內閣擬出的「登極恩詔」草本,恩詔中開篇即寫明依照慣例,新君繼位豁免中央(包括戶部)衙門和官員所有虧空錢糧。 「該詔駁回,退內閣重擬。這些所謂各地虧空錢糧,不是受上司勒索,就是自身侵漁。但都屬非法惡行。如因朕登極而就此豁免他們的虧空,除了能白白助長這些貪官污吏的僥倖心理,朕看不出還有何意?這樣的普天同喜,朕寧可不要!」胤禛頓了頓,繼續道:「從前大行皇帝寬仁,對這些個貪官污吏未曾明正法典,就算勒限追補,亦只是虛應了事,虧欠依然如故,但國庫卻因此而空虛,一旦地方有事,國家有難,又該當如何應變?馬齊,你看呢?」 殿中一翹著花白鬍鬚的古稀老者——馬齊皺了皺眉,這會皇帝雖是詢問,但先前已說得斬釘截鐵,他早知這位新皇上行事作風素來鐵碗,如說出了口要做的事,是決不會改變初衷的。想了想,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擔憂:「皇上,奴才對那些個侵吞國庫財稅之徒亦是深惡痛絕。但奴才陋見,歷代新皇初承大統,均豁免虧空,為的是顯示我新皇寬仁治國,可使天下百官同心。徹查虧空,這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大事。老奴斗膽懇請皇上再思量。我皇初承大統,還是宜施仁政為妥。」 這馬齊乃是前朝老臣,滿洲鑲黃旗人,為康熙朝戶部尚書、首議撤藩米思翰的次子,于康熙八年時由蔭生授為工部員外郎,後任左都禦史,並一路官升至首席滿洲大學士。不料,康熙四十七年,康熙帝一廢皇太子後,帝令全體朝臣推舉太子之前,曾「特諭馬齊勿預其事」。然馬齊卻並未服從這一旨意,而與國舅佟國維暗中籌劃,令全體朝臣共同保舉皇八子為太子,翌年初,被革去大學士,直至康熙五十五年複啟用為首席滿洲大學士,兼任戶部尚書。 馬齊言畢抬首見皇帝兩道劍眉已顰在了一處,額頭青筋微暴,頓感背心陣陣發涼。 胤禛面沉如水,心裡卻起了波瀾:如今時局不穩,朝中王公大臣或明打哈哈或暗使絆或隔岸觀火或強脖撅蹄,沒幾個肯實心辦事,審時度勢,眼下只怕仍需啟用老臣以穩定人心。胤禛心中作了這樣的判斷,也就強壓下怒火,沉聲道:「寬仁不等於縱容,臣工貪婪不法,不嚴行懲處,看似寬容仁愛,實則放縱爾等繼續作惡,徒使百姓遭殃。如今這天下財富,上不在朝廷,下不在百姓,不過都是讓這些豪強官吏們給侵吞了。好了,朕亦知此事不可能一夜間就全部解決。你且退下吧。」 「臣遵旨。」馬齊耷拉著腦袋,躬身退了出去。 餘暉殘陽,晚風起。 胤禛隻身走出倚廬,他覺得有些冷,那是種滲透到骨髓裡的寒意。依慣例,禮部奉他旨意,前去永和宮將明日新皇登極儀注啟奏皇太后知曉,可她竟回說:「皇帝誕膺大位,理應受賀。與我行禮,有何緊要。」難道他繼承大統竟讓她那樣的失望嗎?她為什麼寧可相信那些街頭巷尾傳來的流言蜚語,卻不肯相信他這個親生兒子的話!「仁壽」皇太后的尊號本已由內閣翰林院擬定,「皇太后表文、冊文及金冊、金寶並儀仗等項」也已「速行備造」,欽天監選擇好吉期,單等皇太后點頭應允即可。可誰能料想,這居然也被皇太后以「梓宮大事正在舉行,淒切哀衷,何暇他及。但願予子體先帝之心,永保令名。諸王大臣永體先帝之心,各抒忠悃,則兆民胥賴,海宇蒙休。予躬大有光榮,勝於受尊號遠矣。」給冠冕堂皇的拒絕了。不論是諸王大臣具折懇請,或是他屢次誠敬叩請,均被她態度強硬拒絕,更不用說從永和宮搬出,移居到皇太后所應居住的甯壽宮了。 胤禛眼前浮現出她冷漠而疏遠的面容,一股淒涼,酸澀之意在胸腔裡漸漸擴散開來,腳下有些鬆軟,如踩在雲端般,他伸手扶住了白玉雕欄,穩了穩神,拾階而下。內侍們遠遠跟隨。 胤禛緩緩走至梅樹下,見泥土之上,落花重疊,鋪起薄薄一層。他低頭用腳尖輕輕撥了撥滿地殘梅,喃喃自語:「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風越加刺骨,胤禛墨黑幽深的眼瞳突地一縮,峻顏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神情,忽地伸手,指了指前方,近侍已明其意,轉身速傳下去。片刻,已有內侍上前扶持著胤禛,坐進寬敞輕煖的輿轎。「起轎。」 天擦黑了,紛紛揚揚飄起了雪,禦輦徐徐停穩,胤禛步出轎,抬首瞧見那一角宮牆,冰冷淡漠的眼中湧起一絲溫柔之色。 侯在寢宮外的蘇培盛遠遠望見了,忙撐了傘迎上來,替胤禛擋著風雪,護著他入了殿內。 胤禛隨口吩咐:「讓禦書房把摺子搬到這裡來。再去將——」他住了口,起身欲走,一眼瞧見蘇培盛手在微顫,不由道:「怎麼了?」 蘇培盛忙跪下回稟:「皇上,淨月師傅讓——皇太后給傳去永和宮了。」 胤禛驀然一驚,狠瞪他一眼,嚇得蘇培盛身子一軟,幾要倒下,慌結巴道:「——奴,奴才讓人跟,跟著的,如有變故,立時,會前來回稟的。」 胤禛無暇再去痛斥他,轉身便走。 永和宮。 宛琬才踏進永和宮,便有宮女迎出,領著她進入西偏室外的小客廳。 宛琬見廳內亮堂處,皇太后已端坐在那,她兩頰雖已鬆弛老態,但仍精神矍鑠,薄唇更增添了幾分冷薄氣質,她朝著宛琬望來,眼神明銳如劍。 辛荑忙跪下行禮,宛琬上前一步,亦恭身行禮。 皇太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面沉如水,冷冷道:「不過如此。」說罷起身,自顧拂袖進裡屋。 辛荑偷偷瞥瞧了皇太后背影一眼。她本是皇帝親從舊藩邸挑選出來帶入宮中的,這還是頭一遭見識到皇太后的脾性,才知關於當今皇帝生母外慈內烈的傳言果然不假,不由有些擔憂,覷眼望了過去。 宛琬似有所覺,眼角餘光掃到殿內各處身影,明日便是登極大典,不管太后怎樣冷言冷語,總也得忍了,不能再叫胤禛為難,想著對辛荑微微一笑:「太后怕是有事要談,你先回去罷。」 目送辛荑離開後,宛琬整了整緇衣,從容步進內裡。 皇太后見她獨自跟入,也不言語,自顧端起茶盅飲呷起來。足過了半支香工夫,皇太后見她仍能保持姿儀,目不斜視,方才放下茶盅。「先皇駕崩,政局動盪,此時此刻,皇上將你置於宮中,豈非授人與柄?你怎能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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