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宮夢縈 | 上頁 下頁
一四一


  「胤禛。」宛琬一聲喚得好輕,輕得淹沒於馬蹄聲中幾叫人不覺,可那眉、那眸、那唇,卻漾出濃濃的歡喜,盈盈情意。

  馬上男子似聽見般,峻顏頓時柔化,薄唇揚起了笑弧。

  墨濯塵見那馬上胤禛素衫清俊,眉目朗朗,正旁若無人地注視著她,溫醇笑著。他胸口方寸間竟悄悄地漫起了自個兒也不明白的酸意。

  墨濯塵心煩意亂,深深呼吸,胸膛厚厚地鼓起,徐徐吐出悶氣,下顎繃緊,薄唇顯得嚴峻,僵硬地道:「這裡我來弄。」

  宛琬回首見墨濯塵暗沉著臉,眉心糾著憂鬱。師傅生氣了,她知道。師傅今年都已三十六,換了別人早該兒女成群了,可如今他仍一人獨處,她剛才隨口的話怕是真傷了他吧。「師傅,」她靠近了些,扯扯他衣袖。「你別生我氣了,你知道,我成日裡瞎說的……」

  墨濯塵瞧見她滿臉的不安悵惘,眸中帶著期盼,心臟彷佛挨了記悶拳,喉結輕蠕,他嘗試著出聲,但覺喉中乾澀,語調難成,這般彆扭古怪,自己究竟在想什麼?一瞬間,答案撥開層層迷霧,呈現在眼前,他知道——自己愛上了她。

  從前他只當自己憐她,惜她,欣賞她,全因自己沒有親人,便覺得她——她對自己而言,很重要很重要,卻不知道原來心早已起波瀾。這些年,歲月悄無聲息地流逝,她已成了他十載歲月的唯一光芒,早已將他吸引過去,教他不知不覺中蹉跎時光,只想去讀懂她的心思,只想去安撫她的憂傷,只想要她永遠笑容綻放。

  墨濯塵靜靜注視住她,連自己都未察覺目光是何等溫柔,假咳了咳,連忙鎮定,暗暗調息。「師傅沒有生氣,你去吧。」

  見到墨濯塵雙眉舒展,宛琬笑渦輕漾。

  胤禛雙眉悄然蹙起,他看出墨濯塵那雙深邃黑瞳,已流溢出愛憐神情。大庭廣眾之下,她的身子不該靠他靠得那樣近,手也不該握他握得那麼緊,墨濯塵雖是她師傅,卻更是男子,而男女——授受不親。

  未思先行,他跨去一步,已穩穩地握住宛琬的手腕,扯來自己身邊。望著墨濯塵,胤禛含笑微微頷首示意,緩緩轉著扳指,目光銳利。宛琬瞧見墨濯塵臉上笑容僵硬,有些尷尬,她知道師傅素來對官家有些疙瘩,更何況天子人家的他,忙揮手道別,扯住胤禛轉身往前走去。

  田間小道,兩人靜靜地並肩而行,一沉一盈的腳步形成相諧的韻調,身後駿馬蹄響,慢條斯理地穿插其間,喀噠喀噠,頗有幾分悠閒味道。

  胤禛突地回首,便見那襲青衫身影依舊佇立在原地。卒不及防,墨濯塵俊頰微顯狼狽,面上留戀神情無所遁形。四道目光空中交戰,深沉難解,片刻,那憂鬱的青影一頓,回轉了身去。胤禛方才收回視線。

  夕陽落山不久,天空還燃燒著一片桔紅色的晚霞,映著田野,無遮無擋,橫貫南北,五彩繽紛。

  胤禛和宛琬已繞著田園走了一圈,兩人的步伐極緩,肩並著肩,走至村邊溪流旁,胤禛自顧坐下。

  宛琬咬咬唇,偷偷覷了胤禛一眼,見他抿著唇,眉心微微蹙起,好像有點生氣,又好像和平常一樣,只是有點冷淡。這男人啊……嘴唇單薄,顯得有些無情,應是理智遠遠強過感性的人,說話、神態一副早已習慣操控周遭一切的模樣。宛琬心底歎氣卻還是跟著坐了下去。

  胤禛一言不發,隨手揀了顆小石子,衣袖微揚,隨即飛出,石子輕點水面,瞬間躍起,又以一個漂亮弧度落下,再躍起,接連著好幾回才咚一聲沉入水中。

  瞧他面有得意,宛琬不屑一看,來得晚了,還先擺臭架子,忽然鼻子癢癢,忍不住皺皺鼻頭,打了兩、三個噴嚏。胤禛湊近一看,她下巴似乎又尖瘦了些,腰身略微清減,像是風再強些,便能將她吹飛似的,憶起來時路上隨從的回稟,才下去的悶火忽又竄了上來,眉心頓成峰巒。

  「你以後不准再離開水月庵,四處亂跑了。」他沉聲命令,語氣好差,將她攬入懷中暖暖圍住她的動作卻十分輕柔。

  聞言,宛琬怔了怔,她早就見識過他近乎孩子氣的行徑,不說原由,莫名生氣,害人費思。可今天她莫名就覺得很委屈,教他執拗的語氣弄擰了心,不想再去理他。

  宛琬微側著面頰,眼睫委屈的一扇一扇,當沒聽見。

  胤禛眼角若有似無的瞥向她,他知道自己不該生氣,可見她沖著別的男人笑,還興高采烈地比手畫腳,他心裡就發悶的難受,試著深深呼吸,仍是無法盡除,平日的鎮定,一牽扯到她身上,總是輕易動怒,沒法按捺。胤禛沒再言語,卻一直握著她的手掌。她掌心雖柔軟,但指腹間已有著因長久撚針而生出的薄繭。胤禛心生憐惜,拇指下意識搓揉著。宛琬身子微微一瑟,他掌心的熱度教她那般眷戀,她舒服的享受著,眼睛卻還扁扁的象委屈欲泣般,猛地下巴被男性修長的手指攫住。「怎麼還真要哭鼻子了?」

  本來是還能忍住的,可經他這麼一挑明,眼淚就跟著滾出眼眶,癟癟嘴,有點委屈,又有點賭氣任性。

  「就是真哭,難道還有假哭嗎?」她開始扭動手腕,試圖掙開他的掌握,幾次努力失敗,放棄掙扎,掉開氣紅的小臉,看也不看他。

  胤禛掌心緊隨,完全掌握她那張杏臉兒,輕輕畫著圈兒的拇指,慢慢沾染上……濕意?

  「宛琬。」心一震,他上身再度傾前,見她小臉微垂,眼角已滲出淚珠,蜿蜒出細淺的水痕。

  「宛琬……」他啞聲喚著,心揪成一團,突地惱起自己,欲將她臉扳過。

  「醜死了,不准看。」她又撇開臉。

  「誰說的?你可是十全十美,從前你不是說有種美叫『缺憾美』,現在可都齊全了。」忽地,他眉眼俱柔,嘴角不由得牽動了。

  她眨了眨眼睫,這才有些明白,他是在逗她,小腿野蠻一蹬,誰叫他自找。

  腳踝被狠狠踹中,從未有過的經驗,胤禛卒不提防,看住她,錯愕的表情千金難買。

  宛琬心頭的鬱悶頓時煙消雲散。

  胤禛似笑非笑瞅著這個不好惹的小女人,女人任性的滋味實在新鮮,令他不由自主縱容起她來,喜歡從她身上顛覆以前所厭惡一切的感覺。

  「原來你這麼凶。」像個張牙舞爪的小野貓,餘輝灑在她臉龐,塗上一層金色的粉,耀眼的令他著迷。

  「誰讓你淨是惹我生氣!」是不是太過用力,真的踹痛了他,宛琬竭力隱藏住自己的局促不安。

  捕捉到她細膩的表情變化,胤禛難得大笑,毫不掩飾。

  不知怎地,看見他大笑,胸口發酸,她癟癟嘴,又哭了起來。

  老天,她怎麼又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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