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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第五十七章

  康熙五十九年,戊午,克西藏,撫諭唐古特、土伯特,西藏平。九月九月壬申,平逆將軍延信以兵送噶桑嘉措入藏布達拉宮舉行六世達賴喇嘛坐床典禮。……六十年辛醜春正月乙亥,上以禦極六十年,遣皇四子胤禛、皇十二子胤裪、世子弘晟告祭永陵、福陵、昭陵。五月丙寅,臺灣奸民硃一貴作亂,戕總兵官歐陽凱。十月,召撫遠大將軍胤禵來京。……六十一年四月大將軍胤禵離京複返西北前線。

  ——《清史列傳.聖祖本紀.百七十六卷——百八十五卷.滿文版》

  康熙六十一年三月,圓明園。

  春日時節,千頃圓葉如蓋碧綠連天。許是天熱得早,竟能偶見菡萏零星露尖,娉婷風姿搖曳可見。

  康熙剪手立于池前,風拂衣起,在那接天荷葉中顯出股落盡繁華的寂寥來,他微微側身聽著身旁十一、二歲男孩滔滔言語。

  「……蓮既是佛教之花,又是理學之花,它出污泥而不染,譬法界真如,在世卻不如世法所汙。世人只有無欲,去惑,才能如蓮般現淨理,才可呈露自性清淨。」

  「嗯,說得好。」康熙頷首贊同。「弘曆,你可願隨皇爺爺住到宮裡去?」

  弘曆悄悄瞥了眼一旁的阿瑪,沉穩下心,語透歡喜應聲道好。

  近侍上前輕聲回稟,康熙慈愛的撫拍弘曆肩膀,和藹道:「去你額娘那吧。」弘曆聞言恭身退離。

  「四阿哥,弘曆這孩子甚是乖巧,也懂禮,由朕帶入宮去吧。」

  胤禛應聲謝恩。

  「今日春色正好,聽說你這圓明園近郊古刹甚有靈性,朕讓你十四弟也來了,一同去看看吧。」康熙隨意道。

  胤禛面頰微顫,隨即定下神,整了整衣袍,目不斜視,恭身道:「兒臣有一事欲稟明皇上,向皇上領罪。」說罷跪地下拜。

  「何事需如此慎重?說吧。」康熙安然不動,若無其事道。

  「兒臣多年前曾辜負了一女子,萬幸老天庇佑,歷經十年,方得尋回。因其夙願未了,暫不能與兒臣在一處。兒臣雖知身體髮膚皆授之于父母,無權毀去,但兒臣已立下誓言,此生此世當與她生死與共,不離不棄。她亡一日,斷無兒臣獨活於世一刻。」

  康熙聞言怒極反笑,「好,好,」眯細了目冷冷盯住地上的人,一身灰藍衣袍,袖口袍角的紋章清雅非常,目光堅定不容質疑,他這兒子看著有時溫雅沉斂有時卻又剛心烈骨般決斷。他瞥了眼已走近請安後侍立一旁的胤禵,複面向胤禛道:「你們如今一個個都出息了,老四,你休要來威脅朕。」

  胤禛垂首默然,緩緩道:「兒臣萬無此心,只是謹遵皇上往日教誨,為人行事言語俱該誠實而為。」他聲清如水,語氣至誠。

  胤禵心中一刺,神思恍惚,他此次得勝回京,外人眼中皆道他往後必將無上榮耀。關於他曾倉促進兵一事,皇上公開一字未提,並一意遮掩,就連私下亦未曾如何責怪與他,略重的話只不過是一句:「胤禵,從前朕說行軍作戰,需講詭詐,但為人行事,卻貴在誠實,開誠示人,方能使人服之信之從之。」

  「……兒臣雖才鄙德薄,但從未失信於人,亦不曾負人。」

  見他態度如此謙恭卻堅定,康熙縱然怒火滔天,卻也不好再說什麼,冷聲道:「你起來罷。」

  胤禛身形站定,眼神清明,絕無悔意。

  康熙尖銳的目光直直望進胤禛的眼裡去,那麼多年,他暗地苦心籌措,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胤禛終能學會「忍」字,可事到如今他竟還是舍不下,想到這,心底生出一些遺憾。但如今看他一雙眼眸,清亮如月澄澈其心,終不由歎道:「走吧。」說罷往外走去,胤禛,

  胤禵緊隨其後。為著方便只揀了十餘人從圓明園西南角門而出。

  一行人出了圓明園後行了幾裡路,眼前豁然開朗。黃昏時分已無人勞作,田野間一片寧靜,偶有幾聲蛙鳴,遠遠白牆黑瓦村舍如星斗橫列,似連風兒聞著都乾淨得不帶一絲塵垢的氣息。

  轎中人輕喚胤禵上前,吩咐他先行探路。

  胤禵應聲後,辯明方向,繞過菜畦,曲折朝前走去。一陣聲響傳入他耳中,定睛望去,方見前方大樹下一禪家打扮女子正在斥責一八、九歲模樣男孩,他微微一笑,出家人中還少有如此易躁之人。

  「我和你說了多少遍,你是男子漢不能動不動就哭,不過是風箏掉到了樹上,有什麼關係呢,爬上去取下來不就好了。」男孩似盡力屏住,卻還是有些忍不住的抽泣聲漏出。

  唉,宛琬無聲嘆息,終是拿他沒辦法,摸了摸他頭,撩起衣擺,卷起袖管,噌噌爬上了樹,伸手比了比,怎麼著都差一點,不禁有些不甘心,烏眸一轉,脫下青履,看准角度,一擲即中,風箏晃晃悠悠墜落,宛琬見狀,心中難免三分得意,回首一笑,「你還真是會找麻煩。」陽光透過斑斕的枝葉灑在她臉上嫣然如畫,眸中兩瀲波光閃耀,憑生出一種極媚的神態,動人心旌。

  胤禵呆愣住,耳邊所有的聲音都不存在了,天地萬物只存她的笑容,原來她無論是多少次回眸,自己依然會心往神迷。

  宛琬待看清樹下來者,笑容嘠然而止。

  胤禵心下頓明皇上原何游幸四哥園邸卻召他前來,緩了緩神,出聲道:「師傅莫驚。」那聲音雖低沉和緩,不含敵意,此刻于宛琬,卻如細針刺入耳膜,教她一顫,手一松,身子下墜,胤禵張開雙臂,接了個滿懷,刹間便如滾油燙濺到般立放下了她。

  宛琬側過身子便見著不遠處站著的十數人,中間眾人圍抬著一軟轎。她慌亂地尋找著他的身影,見著胤禛藍灰身影立于人群中。像是感應到了宛琬的視線,胤禛回轉過身來,向她投去一瞥。宛琬見著他清峻的容顏,心神頓時安定了下來。轎中人輕聲示意,胤禛彎腰略掀轎簾低語幾句,便垂下轎簾,示意眾人朝著水月庵方向前行。

  這水月庵原身本是建于宋朝崇寧年間的光孝寺,算來也有六百多年歷史。當年鼎盛時,寺內房屋上百,終日香火不斷,後經天災戰亂,昔日盛況早已毀絕。明末年間改建為水月庵,雖規模狹小不復當年氣勢,但在這方圓百里卻也算遠近聞名。村中居民雖貧苦,卻都虔誠信佛,使得庵中香火不斷。

  一行人在水月庵前落轎,轎簾輕啟,一老者步出轎來。那老者身著淡青色夾綢襯底湖衫,系條白若截肪色澤如酥的玉帶。他走出轎來,抬首望向四方,但見日頭已略偏西,庵前兩株六百餘年樹齡的銀杏樹,直徑盈尺綠蔭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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