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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人人皆知爭名於朝,爭利於市。既有心入仕途,那棋子的命運便避無可避,可人生在世,誰又不在棋局之中,于其永生藏于邊角默默無聞,不知何時被人掃蕩出局,不如奮而挺進腹地高處,放手一博,左右全盤勝負。人生不過是場豪賭,是輸是贏總要親手賭過,才能甘心哪。」福晉語調柔雅,但字字鏗鏘。

  她悠悠道來,其間利害輕重無一不恰在好處,聽得戴鐸一身冷汗。

  福晉見他聽罷,長久不語,知他已明瞭,從布這局的那一刻他就該知道,根本就退無可退,這世上能讓人安心不說出秘密的,惟有死人而已,如今只有出擊才能自保。

  「我只是要世人皆敬他,畏他,國將歸他,順他。堂堂男兒需如此行事,方可笑傲於蒼生,無愧於天地。天下人皆以為得之為得,而概莫知舍之為得。爺他現在不明,以他之睿智總有明曉一日。」福晉定定地瞅著他,毅然道。

  她黑眸難掩情深意重,瞧得戴鐸感慨萬千,歎世事總難盡如人意,她明明與爺堪為比肩絕偶,卻偏妾有心來,郎無意。

  「是,福晉見地更勝男兒,不才愚弱了。」 戴鐸浮現一抹慚色,他總嫌溫同青過於婦人之仁,可就算自己也不如她來得決斷啊。

  「先生不必過於憂慮,如真有事敗一日,我自一力承擔。」她唇角微挑,欲掃去他最後一絲憂慮。

  戴鐸溢出絲苦笑,世事浮沉,恐她心下也明這話不過是慰心之言,真要有那一日,只怕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福晉見他神色,一挑眉,很快會意,她喜歡和聰明的人打交道,他們懂得接受現實,她順手一捋滑下的髮絲,笑道:「並不是要很有把握去做一件事才能做成,有時正是因為沒有把握,做的時候才會特別小心謹慎。再說越是精明的人,越是容易被瞞過去,只不過你要懂得用什麼法子而已。」

  倆人四目相觸,會心一笑。

  「先生,事情已過近二載,可爺還執迷不振……」她遲疑道,想聽聽他有何見解。

  戴鐸心下明瞭,出言截道:「福晉是關心則亂,以在下之見,古往今來,凡能成大事立偉業者,大抵均有過瀕死的經歷及挫折。惟有如此才能置死地而後生。有時為了達到目的,必須要妥協,甚至允許倒退。」

  「是欲速則不達嗎?」福晉緊問一句。

  「是,但又絕非僅僅如此。」戴鐸緩過神來,眼露精光,「福晉,爺這看著冒似走上了彎路,繞了些圈子,可誰又能知道這未嘗不是一條正確的路呢?老爺子家大業大卻只能傳於一人,兒子們個個都欲大顯身手,爭得頭破血流,他老人家煩躁之時,也許倒是那一旁安安靜靜,不爭不鬧的人入了他眼。」

  福晉靜靜想了一下,眉稍微乎其微地挑起,「先生說得有禮,更何況一個人不管昔日如何神明,到了暮年,信佛之心也總更虔誠些。」她望他一眼,保有深意道:「人活著並不僅是為了自己,這世上有許多的人都是為了別人而活著的。總有些責任和擔子,是他必須挑起的。爺他想避了開去,卻不知自己還是越來越靠近了。」

  戴鐸深有同感,瞅了眼她,皺眉道:「我只有些擔心那隆科多,他本處猶疑不決之際,偏巧這時爺不想再添火燒開,倒還火弱抽薪了。」

  福晉聽罷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朝著戴鐸說道:「這倒不難。你走前可讓人傳信於那隆科多,他八阿哥如今是天下人群擁之,呼聲最高,可他為何要去做那『錦上添花』可有可無之人,卻不肯幹『雪中送炭』一本萬利之事,他是個老狐狸,當該知道惟有如此,他方可獲最大之利。」

  戴鐸聞言欽佩地點點頭,坦然道:「那八阿哥雖廣招天下才俊,卻都不如王爺得一賢妻啊!成大功者從來不求謀於眾。真是百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他悠悠笑道:「那八阿哥黨羽遍朝,實非是福,只怕有禍啊。八阿哥他雖廣得賢名,可他最大缺陷便是猶疑不絕,當斷不斷,日後必受其亂。招攬天下人心絕非多多益善,而應要適可而止才好。他忘了那胤礽究竟是因何而廢!皇上遲早會動他。」

  「老八這人素來喜歡那些虛名,他要自踞於爐火上烤也沒辦法。他雖便植黨羽,卻大都是趨炎附勢之人,一但有風吹草動,非但使不出勁,反倒會助火燃燒。他現在雖是志得意猖,可也只是一時得意罷了,終有禍患。」

  她略一凝思,又道:「爺如今所言所行對外雖好,可他那顆心終究還是要轉回來的才行。說人之法,有如用兵之道,攻心為上。爺他如今既然潛心向佛,那咱們就順著他的心意來。你此去福建,一路可細細尋覓,見可有能人異士,能算出個天命之所歸來,到那時不怕他不心動。」

  福晉取一物遞于戴鐸,他打開一看,巨額銀票,心下一驚,急欲退回。

  福晉收起淡笑,正色道:「先生即將遠行,素心別無所贈,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望先生多多保重。先生不必推辭,這並非是先生私欲所用。做人對事雖該坦誠交心為上,可惜世人卻大都只愛銀子啊。先生初入仕途,如欲展志立業,所需錢財之處甚多,這或可做開路之用。」

  戴鐸略一思索,怕是要收了她才能安心,也就不再推辭,淡笑道:「如此不才就妄收大禮,只愧無以為報。」

  「是先生多禮了。」福晉溫雅如水笑道。

  第四十章

  艾薇回首再望眼小屋,裡面隱約傳來歡聲笑語。「師傅,」她追上墨濯塵,微側螓首,一臉好奇。「那婦人明明久生不下,閉氣而亡,如何師傅一針紮下,她就醒轉了呢?」

  「嬰兒並未胎死腹中,只是小手抓住了臍帶,才令婦人氣絕假亡,我用金針刺其手,令其疼痛鬆開,就此離開母體。」 墨濯塵淡淡道,他腳步突停了下來,劍眉微皺。

  艾薇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見一衣衫襤褸少年沿街乞討。那少年一雙兔般機靈的眼睛因為疲憊而泛著血絲,眼中滿是於他年齡不符的成熟與世故。

  墨濯塵欲伸出手去,忽地艾薇攔在他前,一腳踢翻了少年面前的破碗。少年眼露怒氣一閃而過,隨即嘻笑著又揀過破碗。

  墨濯塵滿臉詫異,轉向艾薇,目光漸漸冷黯。

  她鎮定自若,黑湛湛的雙眸直視著他的嘲冷目光,一臉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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