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宮夢縈 | 上頁 下頁
六三


  福晉忽被匆匆的腳步聲驚醒,抬眼望去,戴鐸已近身前。他還算鎮定的臉色難掩慌張,他會跑來找她,是出大事了吧?福晉正欲啟步,又停了下來,還是這沒遮沒攔的地方好。她眉色稍動,安嬤嬤已心領神會的退去甬路徑口,候守一旁。

  福晉聽完戴鐸的一番言語忍不住抬首,身子微微顫抖,難以置信地將目光轉向戴鐸,落在他身上,仿佛那裡佇立的是胤禛般。她手指頭擰著繡花的前襟,用力的似能擰出水般,緩緩轉身垂下了頭,不願再去面對任何人的目光。

  怪不得他有歉意,原來他竟想拋下所有的一切走了?他們的愛就那樣偉大嗎?偉大到以愛為藉口就可以肆意地傷害別人了嗎?偉大到需要犧牲了所有人的幸福來成全嗎?他如何還能象個孩子般的天真任性!他難道不知還有他必須要承擔的責任嗎?他到底有沒有替留下來還要繼續活下去的王府上下幾百口人想過?替這府裡沒有任何選擇權利的女人們想過?替他唯一的阿哥弘時將會一輩子生活在別人的恥笑之中想過?他又有沒有想過他還有兩位待產的妾室?他怎麼就能無所顧忌的作出這般輕率的決定!

  是的,她永遠不能理解他們所謂的愛,也永遠不會原諒他這樣自私的拋棄,如果可以,她真想成全了他,她倒要看看捨棄傷害了所有人的他們究竟能幸福快活多久!她恨他的不負責任,恨他的無所畏懼,恨他自以為是的激情狂熱。他要毀了他自己,可她不能讓所有的人為了他那可笑的愛而一同陪葬!

  福晉深深地吸了口氣,糾起的眉眼凝望那泛著詭譎波光的流水,緩緩道:「成大事者,必然舍小,爺是一時糊塗了,可為妻為奴的總不能讓他再錯下去。」

  戴鐸側立一旁,他還是第一次這般就近的看她,心中暗歎,真是個美人,皎好的面容,清雅端美,晶瑩剔透的明眸似兩潭秋水,澄澈深邃,仿佛無論拋進什麼都寂靜無聲。她猛一眼讓人覺得嫵媚柔順,細品才知道似弱柳扶風又韌而不折。

  兩人對看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發現因相同野心而閃耀的光芒。

  戴鐸如來時一般匆匆離去,四周又恢復了寂靜,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又至掌燈時分。

  宛琬不知在看什麼十分入神,嬌豔的紅唇微嘟,勾出令人心動的優美弧度,可胤禛這輩子所聽過最令他難堪的話也正是從這張紅唇中吐出。

  那日她不知怎麼就感應到什麼似的不高興,他有些猶豫轉身正想要安撫她兩句。

  她忽就幽幽地譏嘲道:「是又要去播種了吧?去吧去吧。」話語中滿是失落。

  胤禛萬料不到她會突然噴出句全然不顧他顏面的話來。他生來榮寵不盡,縱然是皇阿瑪也不曾給過他這樣的難堪,朝廷內外,王府上下,除了巴結奉承就是畏懼惶恐,他何曾受過這樣的尷尬?

  他知道那始終是她的心結,胤禛微閉雙眸,皇額娘既已瞧出端倪,遲早皇阿瑪也會知曉,依胤禵的性子,只怕是兩敗俱傷,皇阿瑪定不會放過宛琬。可只要他還是雍親王就算這時讓宛琬詐死,他們定然起疑,日夜追查,恐也瞞不長久,不如索性破釜沉舟,生便同生,死便同死。違抗君命乃不忠,不顧兄弟之情乃不義,違父之願是為不孝,拋妻棄子是為不仁,可要他棄了宛琬卻萬萬不能,便讓他就做那不忠不義不孝不仁之人罷了。他知道,就算決心要走,他們的劫難,也遠遠未能過去,他和她,還有著更大的難關要闖,可天地之廣,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個平凡的男人和他平凡的妻吧。

  宛琬見他心事重重,面容悒鬱,只苦於不能開口勸慰,放下手中書卷,強作歡顏道:「這世上若真有『情盅』便好了,我定要去尋了來,下在你身上,讓你時時刻刻也離不了我,省得你老心不在焉的。」

  胤禛讓她一驚,回過神來,攬住她纖細的腰,詫異道:「啊?你還沒有找到嗎?我還以為你早就在我身上種下了。」他低頭凝望她,見她噗哧一笑,眼中深情無限。

  宛琬只怕此番離去,再難相見,滿腹積鬱,又恐他看穿心事,伏在他懷裡,背心微微起伏。胤禛輕撫她秀髮,心中一片平靜溫暖,他何其有幸遇到了她,她值得他全心全意地對待,心底不由平添了幾分柔情,唇邊露出絲微笑,從此便是浪跡天涯,四海為家,也快意。

  宛琬趴在他的胸口,「胤禛,你現在是不是很喜歡我,離不開我了?」她輕得像是自喃般。

  久久,胤禛輕輕道,「傻瓜,在很早以前,我就已經離不了你了,又何止是現在?」

  「很早?是因為那支箭嗎?」不知是不是因為躺在他溫暖的懷中,宛琬覺得昏昏欲睡。

  「不,比那還要早——」胤禛淡淡笑著,陷入了往昔美好的回憶中,「早在你無賴的對我哭哭笑笑時,問那些千奇百怪的問題時,替別人挨了打委屈又倔強時,伶牙俐齒得總是有理時……那時,我就覺得,如果能陪著你一輩子的話,一定會很快活。琬,我們就這樣兩個人一輩子在一起,你說好不好——」久久沒有回音,胤禛低頭瞧去,她睡著了,都沒有聽見。那也無妨,以後,他們會有許多個無人打擾的夜晚,他會有許多時間可以慢慢說與她聽。胤禛貪看著宛琬靜靜的睡顏,輕輕吻了吻她的髮鬢,心頭的滿足似乎無窮無盡地在蔓延著。

  翌日,側廳內裁縫日夜趕工,一室的花裙繡襖重重堆疊,異寶奇珍隨處擱置,將這寢室映得金碧輝煌。宛琬撫過鳳冠霞帔,珍珠滴寶嵌金絲,倒是富貴氣派只是觸著有些扎手,她倒忘了這可是皇上特許只有嫡福晉才能穿的命婦冠服。

  終於選定婚期,皇上親自下令,成婚規格參照納娶嫡福晉儀式,納采禮、問名禮、納吉禮、放定禮、納幣禮、請期禮、親迎禮、合巹禮、慶賀禮、賜宴禮,十大禮儀缺一不可。

  消息傳出,雍親王府中的女人們是個個真心歡喜。一連數日,雍親王府張燈結綵,大擺宴席,送禮之人絡繹不絕,皆由福晉親手料理,賞銀從重不從輕,其風光隆重簡直更勝當年王爺納福晉那會。

  隱隱樂聲傳來,宛琬搖椅至窗前側耳聆聽,她腿壞了倒也好,省得再練穿那『花盆底』鞋了。只可惜因這腿須半夏同她一起走,雖半夏說自己的命都是她救下的,可總是要拖累她了。

  耿碧瑤扶著她屋裡丫鬟玉竹撩簾入內,才一進門便對宛琬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地關照她成婚時該提點的地方。見宛琬淡淡的,也不起勁,她倒也不以為然,依舊熱情不減。

  玉竹拾起掛著的羅裙嘖嘖歎道:「這朱紅雲緞顏色可真叫好看,這種正紅最是難染,著色稍有不慎,可就偏紫了。看這鏤空印花定是夾纈的,所上之色就算日曬水洗也不會脫減半分。還有這寢衣的絲可是黎族進貢來的,最矜貴不過了,從養蠶、繅絲、紮花到靛染、漂洗、去浮,沒個一年時間可成不了一匹紗,穿著冬暖夏涼,用來做寢衣最是愜意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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