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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第二十九章

  那一片桃花爭相盛放,迎著陽光,仿佛朵朵微笑著,噴脂吐豔,濃得似要滴下般,便是在宮中也無這般美的桃花啊。胤禵凝視著桃花林下的宛琬出神,一樹一樹的桃花映紅了她的臉頰。他思緒飄回了那日殿堂,群官退朝,皇阿瑪獨留下他,他知道定是因皇額娘提了宛琬的事。那一日,皇阿瑪好象與他說了很多,可他最後到底還是惹怒了皇阿瑪。

  「朕不管你們私下裡如何貪戀女色,可朕決不允許你做出有損愛新覺羅顏面的事!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如何就要鬧出這般大的動靜?」

  「兒臣再無話可說,只求皇阿瑪成全,對她,兒臣放不了手——」胤禵折膝跪地,淒然苦笑道:「兒臣只知道有些東西決不能放棄,不然這世上就再沒有什麼是值得兒臣堅持的了。」

  康熙望著他滿臉的執迷不悔,怒氣攻心,舉掌煽了過去,狠辣的勁風在他臉上刮下指痕,「你個沒出息的東西,真真是孽障!」

  呵呵,如今只怕在皇阿瑪心中他已是個混帳透頂的逆子了,可她卻還在那喋喋不休的試圖勸說他放手,難道他在她心中就那般的不堪嗎?胤禵心中沮喪得無以復加,俊朗容顏間滿是落拓悵惘。

  胤禵伸手輕撫過宛琬冰冷的額際,她猛地一扭頭避了開去,他的手追了過去。「放手!」她反射性地揮去一掌,手在半路被他截住。「你是不是也要打我一巴掌呢?」胤禵死死地抓住她手掌不放,「宛琬,你以為我放得開你嗎?如果能放手,我早就放手了,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宛琬秀眉深深皺起,指尖掐進掌心。「可我已經是你四哥的人了!」

  她輕輕卻冰冷的聲音落入胤禵耳中,令他一怔,如冰刀在他心上又紮上一下,但他臉色隨即放霽,浮出吊兒郎當的怪異笑容,眼中那抹桀驁越加濃烈。「宛琬啊宛琬,你大概還是不明白我,情之所鐘,世俗禮法不過皆如糞土!你原本可以不用告訴我的,宮裡有的是法子讓你瞞過去。你是存心的吧,那我再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一次,不論你是身有殘缺還是其它什麼,只要是你,我就都要!」

  宛琬深深地望向他,眸底滿是悲涼。「可是胤禵你要知道,這世上什麼都能夠勉強,惟獨情之所鐘,是不能強迫的。」

  「是,是,我知道——」 胤禵慘笑道:「情之所鐘,就是將把尖刀給了鍾情之人,剖心挖肺死活全由她。」

  「你若執意如此,那我只能將它刺向自己,你就橫著將我抬進府去吧。」她冰冷而決斷的說道,奮力搖著輪椅離去。

  乾清宮 西暖閣

  「這事以後無須再請旨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康熙語氣平靜而篤定,不經意間流露著對胤禛的信心。

  康熙轉身望著靜站在他身後的胤禛,頎長身形,姿儀清貴,神情端凝,那雙原本總過於冷絕的眼眸漸漸多了份內斂柔和,透著精光。

  望著康熙倦怠的神色,胤禛略略蹙眉:「皇阿瑪——」

  「朕觀人先心術,次才學,人當以立品為主。」康熙忽地調轉話題,無端道:「胤禛,眾多阿哥中惟有十四與你一母同胞,他自小聰明伶俐,行事率直果敢。可他過於多情,若只是尋常百姓,有情自好,可若生於帝王之家,想成就一番大業,多情卻是萬萬不可啊。」

  這話聽得胤禛心裡一驚,謹慎地垂首默聽。

  康熙看著胤禛,他自幼鞠養于宮中,得他親自撫育。

  康熙忽笑了笑,指著自己的心口道:「這世上,永遠沒有無情的人,縱然是帝王也無一例外,可是,若要真正成為一代名君,他判斷事情,做出決斷,用的不能是他的心,而得是這裡。」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胤禛聽得若有所思。

  「他決不能讓自己的情感來左右了理智的判斷,他要懂得割捨。可惜朕這些年卻越來越做不到了啊,朕大概真是老了……」康熙語中透著濃濃的惆悵失落,這些年,朝廷內外有許多事情,他在一開始就知道了,可他卻總是忍著、拖著、壓著,遲遲不決斷,他常對外說興一利即生一弊,天下事還是以不生事為貴,其實他心底比誰都清楚那樣的危害。

  他那話中的悲涼驚得胤禛砰地跪倒於地,惶然道:「是兒臣不孝……」

  話未說完,康熙已淡笑著揮手截住,「生、老、病、死,無人能免,」他上前伸手拉起胤禛,兩人雙手相握,胤禛抬首看向皇上,那眼中沒有了往日一個帝王的倨傲與冷漠。那一瞬間也僅僅只是位普天相同的慈父罷了,那一瞬間胤禛亦沒有了一個臣子對帝王的惶恐,他湧上兒時無數次渴望卻無法言表的孺慕之情。

  「人人從來只見帝王高高在上,風光無限,卻不知帝王的寂寞至死方休,孤家寡人……他首要是能忍,有容人之忍,有對敵之殘忍,更要有能克己之忍,忍常人不能忍之忍。」康熙言有深意道,「好了,到你皇額娘那去一下吧。」

  胤禛恭身退下,往永和宮行去。一路暗自揣摩皇阿瑪提及十四弟時那番話時的語氣很是失落,他後來一番話又似對自己有所勉勵般,只是胤禛猜不透皇阿瑪如何無緣無故地說起這些來。

  永和宮

  素馨芬芳檀香嫋嫋,暖暖的陽光迤邐進屋內,灑落一地。胤禛沐浴在這驕陽下,卻生出股冷意,不由伸手斂住衣袖,手指攥得清白修冷。

  不知從何處傳來『喵喵』叫聲,未及德妃娘娘顰眉,一旁的齊嬤嬤已恭身退了出去。她知道娘娘最討厭貓了,她常說:貓長著一副笑臉,可目光中流露的是貪婪陰險,貓的牙齒犀利尖刻,卻又有著一嘴迷惑人的誠善鬍鬚。

  要他體恤皇上的一片良苦用心,要他體諒胤禵的情難自控,胤禛強壓下幾欲逸出口的狂笑,面上卻忍不住顫怵地掠過痛苦而怨恨的神情。德妃瞧著一震,如果不是她親眼目睹,她簡直不能相信這會是胤禛,那女人何德何能竟能讓一向淡漠自處的胤禛如此失態?這以後他只怕是會更怨恨她了吧,他是她親阿哥,可為何兩人間總象隔閡著什麼似的親不起來。她知道他見著自己總帶著絲緊張,冷淡和無可奈何,她亦知在他心中她是連佟佳氏那個死人都不如,他心中從來都是生恩不及養恩大,是,她都明白。胤禛自幼便由佟佳氏一手撫養,那時佟佳氏還膝下猶空,是胤禛過去數年後方誕下一女,可旋即而卒,故她視胤禛如同己出,殷勤呵護,疼愛有加,自己卻沒能陪在他身邊,可這能怨怪她這個親額娘嗎?那是大清的規矩!嬪以下誕下皇子後不可付與生母撫育,可這個彆扭的孩子從此就和她擰上了。佟佳氏薨逝的那年,胤禛他有十一歲了,性子卻更是固扭的要命,莫名就會突然發作,有時甚至是歇斯底里了,常令她頭痛不已,而那時胤禵才剛過周歲,他又怎能怪她厚此薄彼?

  胤禛停下不說了,定定地看著他的皇額娘,她神態依舊那樣高雅淡定,絲毫不為他所動,瞧著他的目光也是淡淡的,透著漠然,似從雲端俯視著他般,帶著悲憫和無奈。

  胤禛陡然間明白了,心頭仿被重重一擊,堵得說不出話來。她一定是覺得自己又是為了要跟她做對,才硬要和胤禵搶女人吧,她是決不會更改心意的。他只覺雙膝一軟,整個人就這麼跪了下去。

  「可是皇額娘,如果,如果她已是孩兒的人了呢?」

  如晴空霹靂,兩人俱都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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