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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第二十二章

  因是私訪,除了宛琬為行事方便也與李青一樣做書童裝扮外,胤禛只帶了二名侍衛隨從。一行五人快馬加鞭,日夜兼程才至蘇州城內。略做梳洗,胤禛因見一路來,街上常有衣衫襤褸之人,便外出探聽,得知今年江蘇東部數郡直至深秋,仍是大雨不止,以至太湖泛溢,沿途莊稼盡毀,災傷之勢,實勝於往年。他頓坐立不寧,立即又上馬車,直奔災情最重的蘇州城東而去。

  胤禛上馬車握得宛琬雙手冰涼,輕責道:「身子不好,讓你在那歇著,還硬要跟來。」說著扯過車廂裡備著的織錦棉毯,蓋其膝上。

  「這馬車總要趕一陣,你歇會吧。」宛琬牽過他也已然冰冷的雙手齊放入毯內,胤禛任她牽著手,閉目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漸停了下來。李青才掀簾,一股冷風便颼颼灌進,吹得胤禛一個寒噤睜開了眼,打量車外,雨勢已收斂了不少,風吹著卻仍冷得有些寒人心肺。

  雖已入冬,蘇州城裡還是草木深蔽綠肥紅瘦,這離開蘇州城不過數十裡的地方卻是風霜勁吹一派肅殺。宛琬下得馬車一愣,望眼看去因秋季大雨水溢造成的決堤,至今沿岸仍有堤決百餘丈缺口,尚未修繕。沿湖兩岸搭著數十頂帆布帳篷,被風灌得呼啦做響。

  雨嘩嘩做響忽又大了起來,胤禛顧不上這滂沱大雨直往河堤跑去,風雨中見前方有一身披蓑衣,頭戴斗笠者在繞堤察看。

  近得跟前,胤禛才看清那人竟是數月前皇阿瑪派來江南審理蘇州知府陳鵬年侵蝕銀兩案的戶部尚書張鵬翮。這時張鵬翮也已瞧見他,忙上前請安。

  「現不在京,張大人不必拘禮。」胤禛擺手問道:「今年雨水特大,可朝廷不早已撥付賑災銀兩了,如何河堤至今仍未修復?」

  這張鵬翮為官素來持身修己,清正廉明,當下回稟道:「四阿哥有所不知,朝廷雖早有賑災銀兩,可這步政使、知府、知州、知縣上下眾口一詞,說堤是修了決,決了修不知幾回了,朝廷撥的那些銀兩早被這水沖光了。你要再和他們理論,他們個個哭窮說你是從京城來的,能不能幫他們去跟皇上說說,好再撥些銀兩。我看他們就是一群無底洞,再多的銀子都填不滿!災年,災年受災的只是百姓,這上下官吏只怕

  是盼著災年好讓他們多條發財機會。蘇州城裡五月熟米每石不過一兩,可至十一月每石已漲至一兩四錢不止,那些米鋪掌櫃官商結合還守著糧倉不放,讓你有錢無米,坐視饑殍,單等著年關再漲!」

  「一群混蛋!」胤禛心底還暗罵著曹寅那個混蛋,十一月他還回復皇阿瑪說江南現已太平無事,晚稻收割將次全完,食米之價賤至七錢。可眼前這關口總先要想些法子把這河堤給修補了,還得讓那些田不能播種,廬舍飄蕩,民散走乞食的百姓手頭有點銀子好過年關哪,錢,錢,錢到處都是要錢!

  先前一直不語的宛琬此時插言問道:「張大人,在蘇州城時,有一民轎招搖過市,擋了官府衙門裡人的路。可原先還吆五喝六衙門裡的人一看轎內所坐之人,便連稱王大人回鄉有事要忙,他們都還繞道而行了。不知張大人可知此人是何來歷?」

  張鵬翮看宛琬雖說是書童裝扮,可眉色間透著股貴氣。而管教下人素來嚴謹的四阿哥見他出言也不相攔,一下倒猜不透他的來歷。

  「你說的那是王守海,他這兩年也算是蘇州城裡一人物了。他是兩江總督噶禮府裡的,雖說只是一帳房管家,現下卻是噶禮眼前第一紅人。全因他妹子前年嫁入噶禮府,很是得寵。他本是蘇州人氏,這次是家中老母有病回鄉探望。他原是一最好虛名之人,那蘇州城中大小官員還不都趕著上前。」張鵬翮語透不齒道。

  「哦,原來如此。那我倒有一計可讓那些官吏們將他們的銀子統統給吐了出來。只要有了銀子河堤馬上就能開工整修。到時再讓那些災民們」以工代賑「,都來上堤修護。如此災民也就可以掙了工錢好好過年了。只是如需事成還得私下找到那王守海請他也給配合一下。」宛琬胸有成竹道。

  翌日正午,蘇州城最大的當鋪『和記』走進一身著隱嵌藻紋青袍男子。才一進門他就冷冷的對上前招呼的夥計道:「把你們掌櫃的給我找來。」夥計眼尖一眼瞅出那人身後跟著的正是眼下蘇州城裡人人奉承的王守海。他慌忙跑進里間請出了掌櫃。

  那掌櫃胖胖的臉上笑容滿面,頂帽、腰佩、指間無不珠光流溢,出來一打眼,另囑人泡上壺好茶,又忙將他二人迎進了里間。

  進得裡面,掌櫃給王守海請過安後,眯著小眼打量了會,見他二人誰也不開腔說話,不由疑惑的對那青袍男子胤禛道:「只怪在下眼拙,不知這位爺是?」

  胤禛這才不緊不慢的說:「你不認得我沒關係,可你總該認識我倆的主子吧。我們這是給你送財神來了,想跟掌櫃的談一筆買賣。」他說時瞥了瞥那王守海。

  王守海心中暗暗叫苦,可又不敢開口言語。他這回探親原是春風得意,怎知昨晚府裡來了四阿哥這一瘟神。若不是那張鵬翮隨後跟著,他還不能相信呢。這二人也沒說原由只讓他今日配合著走一遭,張鵬翮只一個勁寬慰他說如能事成也算他立了功勞,噶禮定不會責怪於他。

  掌櫃雙目一亮:「還請爺詳談。」

  「我家大人有些銀子想存你這,只是不知你這利息是如何算呀?」胤禛不慌不忙吹去浮茶,呷了口,淡淡道。

  聞言,掌櫃心裡可是樂開了花。他兩人都是兩江總督噶禮府裡的,這葛禮誰不知是出了名的貪。他想王守海這次說得好聽是回鄉探母,恐怕多半還是為了這事,他堆滿笑容道:「好說,好說,我這當鋪可是蘇州城裡最大的一家,出的利錢自然也是最高的,每存百兩銀有三分利。」

  「胡說!那陳大人,寇大人們存的錢怎麼就是四分利,看來你是不想讓這制台大人的銀子存你這呀!」胤禛將茶盅一擲,怒喝道。

  「哎呦,冤枉哪,我哪敢蒙您二位呀,再說這開門做生意的又哪有欺生砸了自己招牌的道理?」掌櫃肥胖的面孔頃刻間繃緊,連連擺手辯解。

  胤禛和那王守海只是板臉坐那一聲不吭。

  世間人心原正是如此,他越拿喬,人還越趕著來。掌櫃左瞧右看實舍不下眼前這頭大肥羊,狠狠心一跺腳,對他二人道:「二位大人請稍候,小的去去就來。」

  不一會工夫他拿著本帳簿顛跑了過來,招呼二人湊近同看。「二位大人可瞧仔細了,這是陳大人存的,這是寇大人存的。」他將那知府、知州、知縣等各位大人所存銀兩一一指出。「他們可都是三分利吧,小的可沒敢欺瞞二位大人呀。」胤禛一一仔細瞧過,這才對著門口大叫一聲:「張大人你進來吧。」

  胤禛讓張鵬翮將那幾位登記在冊的大人們統統找來,挨個問過他們可存有銀兩。幾位大人當下只能咬牙硬說絕無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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