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九五


  他打了個哈欠,眼睛看了看那個託盤,似乎不感興趣,我見這樣就吩咐人帶他回房,剛走我又叫了回來,捧著他的臉,我很嚴肅地說:「幹珠兒,額娘得囑咐你,今後在你阿瑪面前,可不許再提……」

  還沒說完他就扭扭身子搶著說:「不許提韻姐姐和二哥哥!額娘面前也不許,額娘,阿瑪已經囑咐過了。」

  我一愣,隨即哧一聲笑出來,點點他的額頭:「好了,去吧,看你困的。」

  他出了院子以後,我眼睛裡的濕潤竟然怎麼擦也擦不去,書房裡的燈一直亮著,門外,到處都是冰糖山楂的味道。

  半月後,給弘晈指婚的聖旨就頒了下來,果然是查郎阿的女兒,據說是側室所出,但是查郎阿愛如掌上明珠。我們進宮謝恩的時候,雍正一直談笑風生,當時就敲定了二月的婚期。談到四阿哥家的大格格聰明乖巧,還直說著接下來就輪到我們家的老四,我經他一提才想起來,弘昑當日沒有上書房,而頭天晚上妍月剛剛打發人來找我要清火解毒的丸藥。

  因為是娶繼室,排場自然不能像第一次那樣隆重,不僅僅為了對惜晴的尊重,更是由於我們心中總歸都有著先入為主的私念。即便如此,我還是把當初為弘暾準備的那些大部分都拿出來。只是這一次我做不到事事親歷親為,允祥住在府裡已經分去了我大部分心思,而此時妍月那邊,弘昑也確實病倒了。

  起初,太醫只是按著脾胃虛火給調養,後來下痢,一連三日竟也不見緩和,反而添了發熱盜汗。這時候再算算,他食欲不振精神萎靡竟然也有兩月多了,太醫聽後登時凝重了顏色,轉天就遞給我一張方子,叫我抓來熬了給所有的人喝,我當場傻住。

  「太醫,弘昑阿哥的病,想來您已經有了定論了?」我拿著那張密密麻麻的方子,急急地問。

  太醫左右看了看,小聲說:「回福晉的話,阿哥這症若系近日突發倒還不妨,可是據側福晉的話來看,竟是年前就開始不思飲食,精神倦怠,如今症狀發了出來,大似傷寒,又兼有下痢,這與之前的時疫完全吻合啊。據民間病例看來,此症過人也是相當快的。」

  我大驚,瘟疫?怎麼這府裡總是在要辦喜事的時候出這種磨人的病症?當初弘暾一個癆症已經鬧得天翻地覆,我心中萬般不舍也忍痛燒掉了他屋裡所有的東西。這一次太醫連預防的湯藥都抬了出來,上上下下這麼多人,要我怎麼在保證不鬧得人心惶惶的前提下安全度過呢?

  時間不容我停留,我只得臨時把弘昑的院子封閉了起來,妍月和其他自願在裡面的人每日湯藥飯食一律都在嚴密的監視下。外面的人除了喝藥以外,還要不停地燙煮衣物。允祥自請在府中隔離,雍正不許,非說不妨事,搞得我在府裡距離弘昑最遠的角落給允祥重新弄了住處,重點保護程度超過了病患。我成日提心吊膽,神經兮兮地觀察每一個人的身體狀況,幸好,在那之後沒有人被感染上。

  次月初,雍正賞了野味,我聽說弘昑有些食欲了,就分了一小盅送去那院子。半盞茶後,我正在允祥的住處服侍他吃,送東西去的丫頭慌忙跑了來,只嚷著求我請太醫,我看了允祥一眼,對那丫頭說:「別著急,慢慢說,四阿哥怎麼了?」

  那丫頭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回主子話,四阿哥一直發著熱,主子,主子吩咐送去的東西,四阿哥,四阿哥還沒等用,就突然,突然抽起筋來,側,側福晉急得什麼似的,連忙叫來回福晉,請太醫。」

  允祥一下子站起來,被我按住:「王爺,還是我去吧。」他看看未寫完的摺子,默默點了下頭,煩躁不安地踱來踱去。我帶了那丫頭往那院子裡去,到了跟前,聽說太醫已經來了,我便坐在外間等,一連兩三個時辰都沒有人出來給個消息,在我終於忍不住要進去看看的時候,慘烈的哭聲把我的手定在還沒掀開的門簾子上……

  在走回允祥住處之前,我想好了一大籮筐委婉平靜的話,可惜腦子裡裝滿了神志不清的妍月,完全忘了想像允祥的表情,所以我在看到他的時候,腦子就自動清空了。他坐在大靠背椅子上,直盯著我,我打發走所有的人,反手關上門。

  他什麼都沒問,只等我的消息,十幾年前弘昑出生那天的早上他就是這麼坐在屋裡等我的消息,鐘在原地轉了十幾年的圈,終於又轉絕了一條路。

  我躲開他的目光,緩緩搖了下頭。他兩隻手慢慢扶上扶手,嘴裡咕噥著:「我,我還是看看去,看看去。」說著他手扶著扶手撐起身子,才邁出半步,腿一歪,重新跌了回去。我背靠著門,像雕塑一樣一寸也挪不動,他顫抖的手和腿,連站都站不起來,房間裡短短的幾步路,我們卻誰也走不到誰跟前。

  「看看去,我還是看看去。」他像上了發條一樣一直重複著這句話,突然大力一推椅子,「咚」地向前跌在地上。

  我挪到他跟前跪坐下來,捧起他的臉,我用力閉上眼:「王爺,算我求你,你哭一次吧,就一次。」

  「我去,我去看看,看看去……」

  「王爺,這沒有別人,你就哭一次吧,我不看,我求你哭出來。」

  「看看去,看……」

  我撲過去攀住他的肩,瀕臨崩潰:「哭吧,你不能垮,你一定不能垮……」

  他不說話了,輕輕推開我,神秘地露出一絲笑,猩紅的顏色從唇隙滲出來,伴著我的尖叫滴在我手上……

  感應

  因果迴圈,報應不爽

  三天中,允祥一直昏昏睡著,他全身的力氣都跟著那口迷了心竅的血一起吐了出去。從秋天到冬天再到春天,習慣了淨白色的整個王府裡迎接初春最燦爛的顏色,竟然是這王府主人口中的鮮血!

  我開始討厭這棟宅子,甚至憎惡。在我印象裡,人只有在一個地方才可以對死亡習慣,那就是墓地。可是如今我卻住在一棟同樣習慣死亡的宅院裡,侍候著一個個半死不活和半活不死的人,好像還不及墳墓清靜。

  三天一過,允祥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又堅定地跑回朝上與他的皇帝哥哥站在一起。聽說去年鬧起來的文人造反的案子越鬧越大,名頭雖響,翻出來嚼的其實還是那些揣測評價雍正的陳詞濫調。對於皇家,輿論才是殺人不見血的兇器,幾年前犧牲掉的八爺們,看似毀滅在那一道道聖諭下,其實那些背後托著聖諭的,不就是那些與己有利、與人有害的揣測麼?小人的以訛傳訛變成了大人的陰謀詭計,於是龍椅晃動了,皇帝心驚了,隨後天下人都在品頭論足地仰視一家的淒慘,因為全天下也只有這一家,會把繼承變成軾父,會把除党變成屠弟!

  這一年的日子真正難過,允祥一日重似一日的病勢在多事之秋裡猶如雪上加霜,從前怎麼也能挺得住的腿,現在是連裝都裝不了了。弘晈的婚期自然因為他弟弟的事情延後,於是還沒到春末,允祥急急地跑去了交輝園。弘昑的事情一完,他就差人來請我。

  四月天,天氣有點潮濕,我坐在車子裡翻看所有攜帶物品的清單,翻到最後突然想起來,問秋蕊:「這城外香火比較盛的寺廟有哪一家?」

  秋蕊想了想說:「好些家呢,看主子求什麼了。不過聽說法華寺求平安求病除最靈驗不過。」

  法華寺?我心一動,點點頭:「好,就這一家,跟外頭人說,咱們先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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