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
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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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事?待會兒再說吧,晴兒已經沒有大礙,待會兒你還是把她接回去,至於素畫,我另撥屋子給她住,我想你想得明白吧。」 他點點頭:「其實兒子想說,從五歲開始,今天是兒子跟額娘說話最多的一天了。」 我慌忙回過頭往外走,不敢再去看他圓圓的眼睛。 走到銀安殿后,管家迎了上來,我邊走邊問:「到底是怎麼了?」 「回主子話,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面孔生得很,穿著素服,口口聲聲指明說要見福晉。」 說話間已經來到前面,眼見一個一身淨白披散著頭髮的女孩跪在廳上,背對門口。我擺手制止了管家的通報,逕自邁進去。聽到響動,她跪著轉過身,對著我一叩到地:「奴婢給福晉請安。」 「景鳳?」我有點不敢確認。 「奴婢給福晉請安,奴婢厚著臉面想求福晉恩典,准奴婢在世子爺靈前焚香祭奠。」景鳳低著頭,沙啞著聲音說。 我猶豫了一下,看到秋蕊和管家的眼神都很怪異,可是一時又想不出有什麼不妥,只好帶著她來到了後面。原先的佛堂一半都給弘暾搭了祭台,景鳳一進門就跪在墊子上,淨手焚香。我這時才發現她一直帶著一個小包袱,進門之後就放在身旁。打開包袱,是一疊折得整整齊齊的信箋,全都是淺粉色的,景鳳始終沒抬頭也沒說話,只是把信箋張張展開撂在燒紙的火盆子裡,漸漸蔓延的煙氣有些刺眼,火苗熏烤幹了她的臉,雖然紅腫著眼睛,卻無半點淚光,全都燒完後,她就靜靜地跪坐在那裡雙手合十。 我走到台邊,從燭臺下拿出一張紙,重新坐到椅子上說:「景鳳,你過來。」 她轉到我面前,我把紙遞給她,那是弘暾唯一給她留下的東西,上面寫著: 憾亦無憾,猶念香火處。偶得一世歎時短。卻留殘香隨影。 往生不復聊賴,莫敢魂牽夢縈。淺緣孤意拋卻,笑寄餘音韶華。 景鳳看完,仔細折好仍舊包起來,往我跟前挪了挪,磕了個頭說:「奴婢蒙世子爺看得起,原是許了爺的,如今奴婢不敢求身份,只願做個靈前焚香祭禮的人,為爺守這一世,別無他念。」 我拍拍她的肩膀說:「這卻使不得,你與世子尚未過禮,等我回了王爺,自然給你另尋姻緣,這是世子臨走的交代,我這做額娘的也不願違了他,想來你也不願意讓他心不安吧?」 景鳳聽了,默默地轉身重新跪到靈前,連叩三下。我本以為她在告別,沒想到一個眼錯不見,她站起來從祭臺上拿過剪燭芯的剪子瞬間就剪下一大綹頭髮撂在火盆裡,整個動作快得仿佛只有眨一下眼的功夫,等我反應過來,她已經剪下一大半了。 滿屋子頓時溢滿了焦糊味,景鳳看著靈牌半晌,慢悠悠地說:「爺太看得起鳳兒了,鳳兒沒這麼容易撂得下。你我之間,緣於今生,止于永世,鳳兒只得自己成全自己了。」說完,她又回頭對我說,「福晉,奴婢心意已決,即便王爺福晉不忍,奴婢也矢志不渝。」 我頓時對她心生佩服,求死容易求生難,求一世孤苦的生存豈非難上加難?從心裡我不願答應她,卻也無法拒絕她,無奈之下,我只能暫時將她硬勸了回去,許她葬期過後再商量。 天黑了,我還坐在原來的位置,看著景鳳跪過的墊子自語:「暾兒,我的兒子,你一走了之,沒想到傷透的,竟然不僅僅是額娘的心。兒子,額娘不想叫你不安啊……」 冷風吹過,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我擦擦眼睛抬頭看,拄著拐棍子的身影斜靠在門板上,微笑著說:「這麼個絮絮叨叨的額娘,還說不想叫他不安?」 夭枉 東君夢斷,更誰知,鮫綃終難系 「王爺回來,怎麼也不提前遣人來說一聲?晚膳可用過了?」我迎上去,允祥明顯強打著精神,臉上仍然帶著病容。 「跟你一樣。」他把手搭住我,輕輕靠過來,「你該不是天天都坐在這兒吧?早說叫你跟我到園子裡去得了,那起子奴才也沒一個像你那麼妥帖。」 我故意咂著嘴:「敢情是他們沒把王爺伺候好?爺還真不怕累著我,我倒有心跟了去,家裡這大事小事的交給誰呢?今兒怎麼回來了?皇上回宮了?」 他點頭:「可不是,八阿哥這幾天大好了,皇上見園子裡頭越發的涼了,緊著帶阿哥回了宮,我就一塊兒護送著回來了。」 「呦,皇上倒是一時也不肯放了你,走哪兒帶到哪兒。」說著話我已經扶他走回院子,秋蕊早就把飯擺下了。 「皇上這兩天情緒好得很,只說這一陣子到處愁雲慘霧的,中秋也沒得好生過,重陽節的時候,還打算擺戲呢。」 我手裡正在給他布小菜,聽了這話,不覺停了筷子沉思起來。「怎麼的?」他推推我,我搖頭。 他隨即歎口氣:「是我的不是了,平白的提這個做什麼。」 我趕緊換上一張輕鬆的表情,安心服侍完這頓飯。至於弘晈和惜晴的事,還有白天的景鳳,一個字也沒敢跟他提。 打從那天經過一番長談,弘晈那裡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我幾乎每日都去看看,眼見惜晴氣色確是好了一些,只還有些懶懶的常常渴睡。算算日子還有將近四個月,除了一些針線活計倒也沒什麼要預備的。月底,雍正果然宣佈重陽節時令宴上擺戲,沒想到,輕鬆的氣氛連當晚子時都沒過去,就再次傳來福惠急病的消息。 「王爺這幾日又忙得不能好生安歇,造辦處的差事不是完了麼?可能得幾日閑兒了?」一日晚,我幫他更衣的時候忍不住問。 他打著呵欠擺手:「你多咱見戶部的瑣碎有完事的時候?對了,明兒個不就是初九,重陽節的宴一過想著就能好些。」 我猛然想起來,拿出一封信說:「有個事情早想跟你說,早先給暾兒定下的鳳姑娘,難得她的心胸,竟要就這麼守下去。我壓了一些時日,今兒個又收了這信。你看,倒是怎麼說?」 他拿過去掃了兩眼,眉頭越皺越緊,突然把信紙拍到桌上:「這如何使得?不瞞你說,這門親我早想回皇上取消了就算了,又沒過禮,沒得白糟蹋人家姑娘。」 我給他捶著肩,腦子裡浮出景鳳堅定的表情,歎息說:「我只是感念這一份心,早先若不是因為這個,我又怎麼會跑去衝撞皇上,嗯?」 「人都沒了,說這些有什麼用!」他一甩肩膀,倒嚇了我一跳,他回頭看看我,壓了聲音,「反正這事橫豎是不妥,只當咱們是給子孫積德。何況,倘或家裡添個望門寡,你我這把年紀,見了她就想起暾兒,以後心裡還有自在可言麼?」 我本身也不同意,此時就更找不出詞來說什麼,只能點點頭。 躺下好久,仍舊聽到他他輾轉反側,不規律的呼吸聲明顯毫無睡意。「你怎麼還不睡?」我問。 「有些錯過了困頭。怎麼,吵到你了?」他轉回身來。 「沒有,我也走了困,只是你天不亮就要出門,再不睡明兒個跑到皇上面前打盹兒豈不失了典?」 他呵呵笑了兩聲又止住,黑暗中摸索著執起我的手說:「我是在想,幹珠兒,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了。」 「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脫口而出,他的手一緊,我頓時有點尷尬,挪過頭去不再言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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