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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遺怨

  遺往生情,了今世怨

  「會嗎?額娘?也會這麼傷心麼?」弘晈蹲在旁邊,我感覺他在直視我的側臉,他的話在我耳邊輕飄飄地晃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拿回牌子,我站起來走到供桌前放好,換了供碗裡的茶,又把盤子裡的水果拿出來擦一擦:「暾兒,額娘從你小時候就教給你,吃水果一定要洗乾淨,來,這都是額娘洗好的,多吃點。」

  「小時候,二哥吃點心前沒淨手,還被額娘打了手板。額娘還記得麼?」身後的聲音及時提醒我屋裡還有別人,「可是額娘不知道,兒子吃東西經常不淨手,每次舉著兩隻黑手都是被大姐姐發現了,額娘一次也沒看見過。只有一回韻妹妹跟額娘告狀,額娘才找人來給兒子洗,只是什麼也沒說。」

  我回過頭:「晴兒身子可好?」

  弘晈一愣,馬上說:「還好,害喜吐的時候倒是過了,只是近來時常愛哭,想來不能陪著寬額娘的心,她也怪慪的。兒子不敢讓她出門,還勞動額娘得了閑兒上兒子院子坐坐,讓晴兒開解開解額娘,也是兒子媳婦孝心一片。」

  稍稍放下心,我沖他揮了一下手:「好,你回去歇著吧。」

  弘晈站起身,還想說什麼,想了半天還是抿抿嘴說:「額娘保重身子,這一大家子人都還等著額娘調遣呢。」

  我靠著供桌,腦子裡想著府裡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晴兒的身孕,允祥的病還有暾兒後事沒完沒了的人情禮數,恍惚又聽說宮裡八阿哥病了,還要遞帖送補品。妍月自從有了弘昑就再不管這府裡的事,幾次要她接手都託病,一來二去我也就隨她窩在自己的院子裡。弦心那裡多了個永宣,自顧不暇,不用三天兩頭來找我就謝天謝地了。諾大的一個王府,竟然都找不出一個可以幫助我的人,讓我只能陷在這井然有序的外表遮蓋下的混亂裡,擠時間想念著弘暾。

  好不容易把頭緒理清以後,我才發現弘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過了幾天,聽得八阿哥在圓明園高燒不退,病勢越來越沉,皇后一急,自己也病倒了,被送回宮調養。大概是她太悶了,也不顧我這剛死了兒子的晦氣身,一個勁兒地宣我進去陪侍湯藥,我只得強打精神陪了她兩整天才疲憊不堪地回到府裡。

  進了內院,到處都安靜得很,我錯過了午休的困頭,心血來潮就帶著秋蕊往弘晈院子裡去了。剛走進院門,「啊!」的一聲尖叫打破了府裡的靜謐,緊跟著是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我跟秋蕊對看一眼,緊著步子邁進去,一眼看見素畫站在惜晴屋子門口,顯得很慌張,一看見我她大驚,張了張嘴想喊又被我的眼神嚇了回去。我走到門口一看,弘晈背對房門,惜晴歪坐在床邊,臉朝向裡,手拿帕子捂著嘴,低聲嚶嚶地竟然在哭,一個藥碗碎在地上,滿屋淩亂。只見弘晈喘著粗氣,滿臉怒氣地轉身,拔腳就要往外走,對上我的臉頓時呆立在原地。

  「這是怎麼回事?」我急步趕到惜晴跟前,她仍舊側著臉,使勁搖頭,嘴裡卻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我疑心頓起,一把扳過她的肩,露出藏起來的半邊臉,已經發紫的巴掌印赫然印在臉上!我又驚又氣,扭頭又問,「快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請額娘不必追究,這是兒子家務事。」弘晈梗著脖子,大聲回說。

  眼見惜晴哭得喘不上氣來,一股心火騰地沖了上來。「你混帳!」我氣得渾身哆嗦,「家務事?這府裡還單有你的家務事不成?你額娘我還沒死呢!素畫,你給我進來,怎麼回事,你且回一遍!」

  素畫戰戰兢兢地挪進來,小聲說:「回,回福晉的話,是少福晉命奴婢找一本金剛經,說是在櫃頭上,奴婢蹬了凳子去找。後來,後來爺就回來了,後來找到了經書,爺,爺就不知怎麼的發了脾氣,就,就……」

  我這才看見惜晴眼前放著一本手抄的金剛經,大概是被扔過,頁子都有些散了。我想了想,回頭吩咐:「秋蕊,把少福晉扶到我房裡,再找人去請大夫來給把個脈。」一面不忘指著弘晈說,「你給我滾到前面去跪著!等我確定晴兒沒有受到驚嚇再來問你的話!」

  過了一會兒,大夫確認沒有動到胎氣,又交代了些安神養氣的食療法子就走了。我仔細打量惜晴,一張臉煞白的,越發襯得那掌印明顯,兩腮瘦得凹了進去,垂著眼只是掉眼淚。我剛想開口,惜晴截住我,小聲說:「額娘,您別問了,是孩兒前兒聽額娘打發來送東西的小丫頭說,二哥祭前要一本金剛經,剛好孩兒這裡有,就讓素畫找出來,沒想到櫃頭高,險些摔了她,爺是嗔著供桌上原本就有,何苦這麼興師動眾還險些摔了人。可是這一本是孩兒虔心誦了經的,孩兒覺得這一陣子沒幫著額娘,越發連晨昏定省都疏忽了,只想著盡些心力,的確是小題大做了,不怪爺生氣,額娘息怒。」

  看她儘量說地輕描淡寫,我心上一痛,拉著她的手問:「好孩子,你跟額娘說實話,老三是就這一回呢,還是以前也這麼混帳過?」

  「沒有啊,額娘」她趕忙搖頭,「爺除了脾氣急點,從來不會打人罵狗的,今兒個想是真急了,萬一摔了人也的確是不妥的。」

  我越聽越糊塗:「這事說不通啊,既然沒有什麼,何至於他鬧得這麼雞飛狗跳的?」剛說到這,聽到外面秋蕊說:「哎呀,三阿哥,您怎麼跪在這裡?」

  我沉下臉:「去叫他給我滾進來!」很快,弘晈低著頭挪進來,重新跪在我腳下。我說:「你好有本事啊,多大的事至於讓你下這樣的狠手?我今天算是大開了眼界了,原來你就是這麼管你的『家務事』的?還虧的這府裡不是你做主,要不然,怕是連我的活路都沒有了!」

  「額娘這話,真叫兒子死無葬身之地了,兒子今天一時犯了糊塗,請額娘家法處置,饒了不相干的人。」

  我皺皺眉頭:「不相干的人?你我是定要罰的,只不過這不相干的人又是誰?」一句話說得弘晈抬起頭,他看了看惜晴,表情有點驚訝。我招手叫秋蕊過來吩咐了幾句,不一會,素畫被帶了來,戰戰兢兢地站在那。弘晈額上頓時冒出一層細汗,抬頭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我接過小丫頭遞上來的糖水,一面喂惜晴,一面儘量溫和地問:「素畫,今兒個摔著了麼?」

  「回,回福晉的話,不,不曾摔著。」

  「哦?那你們房裡平時登高爬梯的事,都是誰伺候的?」我接著問,惜晴搖頭不想喝了,我把帕子遞過去給她擦拭嘴角。

  「回福晉的話,沒有特別的人,但凡少福晉的東西,一般都是交奴婢收著,找也是奴婢找。」

  「這麼說,你既沒有摔著,這又是你應當應分的活兒,那今兒個惹出這樣的不痛快,你說該怎麼辦呢?」

  素畫撲通一聲跪下:「奴婢知錯,任憑福晉處置。」

  聽了這話,我心裡的氣平復了一些,原本想象徵性地罰了弘晈就算完了,沒想到我還是低估了局面的複雜性。

  只見弘晈突然在我面前站起來,一把撈起素畫,硬著口氣說:「額娘,是兒子行事失當,不關素畫的事,兒子一人領罰。」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和窘迫的素畫,再看惜晴,她閉著眼睛,手撫著肚子,滿臉疲憊。看著手裡的糖水,我說:「素畫,也沒有別的,主子生氣,你們原就該勸著,何況今兒個這事還是為你,這樣吧,你去打掃馬廄三天,今晚沒有飯吃,去吧。」

  「額娘,兒子一人領罰,與素畫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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