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八七


  「兩口?」婦人問。

  「是啊,據說是王爺的一個妾自願殉葬,皇上感念,一切都按側福晉的禮呢。不過也有人說啊,王爺哪裡有什麼妾?說不定本來就是側福晉殉了情了呢,還有的人說,搞不好就是……」

  「笑兒!你這丫頭還不累啊?自去歇著吧。」婦人打斷笑兒的話,轉過身去不理。等笑兒出門後,她走到茶几前,斟上兩杯清茶,兩手各執一杯灑於地下,笑道:「這會子可齊全了,來,八嫂的點心剛剛好,咱們一處吃茶聊聊罷。」

  失隕(上)

  心痛著,燈滅了,風涼了

  沒有了綬恩,弘曉也不在身邊,我的日子省出了大部分時間可以用來胡思亂想。箱子櫃子被我整理了一遍又一遍,裡面裝滿了我多年來的收藏:絹包裡的小玉牌、滿語書、繡著詩詞的帕子、瑾兒第一次做的披肩還有弘暾臨的第一幅字帖……每樣東西都是一段可以咀嚼半日的故事,如幻燈般張張翻過。呆笑的時候覺得人生竟可以如此多彩充實;悲泣起來又顯得空洞索然茫茫無際。從開始的形同陌路,到誤會重重,再到現在的習慣成自然,我越來越覺得,或者我三百年後的記憶才是一個夢?就像賈寶玉夢看金陵冊,只是為了讓我更徹底地扶持他、陪伴他?但時空真正殘忍啊,我這樣平凡的人又怎能坦然于先知的尷尬處境?等我眼睜睜看到他行將就木的那一天,我要帶著我的孩子們何去何從呢?

  天氣漸冷的時候,京津水稻的事基本上告一段落,允祥的腿又出了問題,今年仿佛比往年都要重,常常一回來就癱坐在椅子上動也動不了,不管是藥酒還是綁腿,用在他身上都沒有了明顯的效果,可我每天還是樂此不疲地一樣樣給他弄過來。看著我熱心于這些無用功,他還會笑著調侃我,但剩下他一個人坐在那裡的時候,我就常常看見他死死地盯著腿發呆,間或用手使勁掐著膝蓋,一旦我弄出聲響,馬上有開朗的笑臉迎過來。每每看到他俐落地在我面前踱來踱去,或者邁著大步子出門的時候,我的臏骨就像有尖刀劃過,厲痛久久不散。

  沒過多久,朝中又是一陣混亂,這幾年錯處不斷的「皇舅舅」隆科多終於被當庭定下四十多款罪名,禍及全家。至此,當年一段奪嫡風雲所涉及的功臣罪臣幾乎全都有了定論,不管雍正是怎樣義正詞嚴,也不管他終究顧念舊時淵源而放過隆科多性命,這一個「滅親」的舉動還是把他自己再次推上了輿論頂峰。刻薄寡恩,生性多疑一時間幾乎成了雍正皇帝的代名詞。

  允祥為此沉默了一些時日,在坦然與惶恐之間,我知道他時常在徘徊。為了回報恩寵他包攬大事小事,為了名副其實他樣樣親歷親為,可這不同于常人的信任早已把他放在一個兩難的位置,他不可能與皇帝處於同一平面,卻又被從群臣中分離出來,他是皇帝遠離孤獨的慰藉,於是他也就變成朝堂上最為孤獨的人。

  展不開他的眉頭,減不了他的病痛,我也有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無奈。從前謫仙一般的四哥終究變成了鬼。其實說穿了,不止四哥,就從康熙六十一年那個冬夜起,我們所有的人,全都變成了鬼。

  冬天來臨,西藏的混亂局面以及準噶爾還有沙俄的不安分都沒有影響皇宮裡迎接新年的氣氛,雍正的情緒反而是出奇得好,興頭上開始翻起皇曆說要給弘暾挑個日子完婚。允祥管理的造辦處接了大批畫琺瑯的任務,成日家開始擺弄大石頭小石頭研究顏料配色,五彩斑斕的月亮石煉來煉去除了毒煙滾滾什麼也沒剩下,慌得我一開春就緊著把弘暾挪出了交輝園。

  很快,皇上便下了聖諭說五月是個不錯的季節,准了暾兒成婚。旨意一到,我以為暾兒會很高興,沒想到他平靜地出人意料,我只道他興奮得不知道怎麼表達了,便自顧自去給他張羅。弘暾的婚事一直都是我的心病,如今終於要了卻,想到可以有一個他中意的人來全心地照顧他,想到我可以不再為了偶然的忽視而自責,我心中充滿了希冀。從宮規禮制到喜筵菜品,預備婚事的每一個細節我都親自過目,管家和帳房一天要往我這傳上好幾次話,府裡其他的事情我也顧不上了,等到我實在理不過來想要找惜晴幫忙的時候,才知道她早已診出喜脈,已經兩個多月了。

  「你這孩子,害喜害得這麼厲害,怎麼也不早說一聲?」得了消息的當天下午,我就忙不迭地跑去惜晴的院子。

  「府裡正是緊著預備二哥大喜的時候,孩兒幫不上忙還跟著添亂,額娘快別惦記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惜晴微紅著臉,額角還因為剛剛害喜吐而掛著細汗。

  我還沒說話,一旁的弘晈先開了腔:「說這些沒要緊的話幹嗎?倘或是個阿哥,生下來那就是嫡長孫,額娘自然關心得緊,想吃什麼用什麼直說就是了,額娘好容易騰出空兒也不是來聽你這些虛套兒的。」

  他說話的時候,我正端著茶盅喂惜晴喝水,才剛喂了一口,就被他這一頓搶白噎得嗆住,繼而勾出一陣幹嘔,直弄得一張俏臉又是汗又是淚,滿面通紅地坐在那裡喘著氣。我心疼她這副樣子,不滿地蹬了弘晈一眼:「你這是什麼話,晴兒怕我擔心故意說得輕描淡寫的那是她懂事,不用她說,該吃什麼用什麼我一樣不少地都會送了來。好容易得空兒我們娘兒兩個說說體己話又幾時要你在這瞎攙和了?晴兒有孕的事你瞞著沒叫我知道我還沒批你呢。你且給我記住,打從現在一直到出了月子,晴兒臉色要是差上一半點兒的,我就單找你!」

  一席話說得弘晈低了頭,訕訕地垂著兩隻手也不出聲,惜晴忙拉住我說:「額娘別惱,他是急性子額娘又不是不知道,一頭擔心我這身子,一頭又怕給額娘添煩,這些日子裡裡外外他可是沒少操心,孩兒有額娘疼著,哪還能有差錯呢,只盼著這一胎能是個阿哥,好給阿瑪額娘添一重喜。」

  她話裡的袒護之意不知怎麼的一下子叫我心裡舒坦得很,我就勢安慰了幾句就站起來要走,臨出門時又回頭說:「好好養著便好,其他的也不要想太多,不管是阿哥還是格格都是額娘的孫孫,額娘的喜事。」

  往回走的時候,晴兒羞怯的表情還在我眼前晃著,再過半月便是弘暾娶親,然後再過不久景鳳也會給這個家添人進口,想到這些我忍不住笑出聲來,腳下也輕快起來。快到門口時,就看見小陸子在院門口東張西望,我一陣納悶,走過去問:「小陸子,不是叫你出去派帖子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看見是我,仿佛嚇了一跳,滿嘴支支吾吾:「那個,那,回主子話,王爺,那個,嗯……」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我往裡看了看,又問:「王爺回來了?」

  「回主子,是奴才出門時撞見王爺回來,王爺吩咐奴才先在這候著。」

  我點點頭,進院走到堂屋門口,聽見裡面有別人的說話聲,只道允祥在會哪一個親信,就沒進去,轉身打算自回屋,剛要邁步就聽見裡面允祥提高了聲音:「你肯定?」

  另一個聲音說:「回王爺,老臣不敢妄言,這也是老臣看了上一回的脈案後跟幾位太醫會診的結論。」

  沉默了半天,就聽允祥說:「行了,本王知道了,這個話你去替我回了皇上吧。只是,不要透露給王妃。」

  「是,老臣明白,王爺且請寬心,老臣回去一定加緊研究,或者可以另辟途徑醫治。」這回我聽出來了,是劉院使的聲音。

  「行了行了,你走吧。」

  接下來是劉院使告退的聲音,我閃到一邊,看見劉勝芳帶著一個小助手拎著大醫箱急匆匆地走了。我三步並作兩步踏進堂屋,只見允祥背對著門口,左手成拳在桌子上一下下敲著,扳指磕到桌面發出鐺鐺的聲音。聽見動靜,他轉過身來,見是我明顯愣了愣。沒等他說話,我就跑上去上下打量他,急問:「什麼事不能透露給我?你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劉院使診出什麼來了?你快跟我說說,沒有什麼不能跟我說的。」

  他被我晃得傻住,然後安慰地拉下我的手拍了拍說:「沒事,我什麼事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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