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四五


  我的心情黯淡下去:「想,我沒有一天不想他,想他現在應該會叫額娘了,應該會認字了,也不知道等我回去他還記不記得我?甚至,我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著他!」說到這兒,我禁不住有些哽咽,坐起來把頭靠上他的肩。

  他輕輕撫著我的背:「別說這樣的話,我們總是要回去的,何況,要是再有一個像暾兒一樣的孩子,也許你就不會這麼想他了,是不是?」

  「你說什麼?」我皺著眉。

  他藏不住地笑在臉上勻開,嘴角越咧越大。終於忍不住笑出聲,好半天才說:「你可知道,現在有一個比暾兒還能吃的小主子出現了呢!」

  我瞪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肚子,一時回不過味來,只是下意識地問他:「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哪能跟你一樣迷糊,你從前懷暾兒時那個吃法我可是記憶猶新,哈哈!」他的聲音很愜意,愜意得很滿足。

  從那天起,我就被嚴加看管起來,胤祥說之前的幾次經歷都讓他心有餘悸,所以這一次無論是吃穿行走都得在他的注視下。看他一個大清皇子閑到這個份兒上我也無話可說,康熙近些時候基本不怎麼通信,據說不是行圍就是去熱河逍遙了,四爺其間曾經被訓斥,不知道跟那一回年羹堯的事有沒有牽扯,反正是開始韜光養晦了。中間還接到過一次李衛的簡易來信,大概意思就是他在京城混得還算好,遠親很照顧他,捐官的事已經暗著托了上去,只是得等著。據李衛說,見雍親王可是不容易,但是現下皇城裡最紅的人物,要算十四貝子胤禎了。

  因為我的到來,歷史的細節或多或少有些改變。我仍舊無法預測這個孩子是男還是女,可是我知道它很頑皮也很聰明,每當我悄悄跟它說著話的時候,它都會小小地撞一下我以示回應;我哼著小曲的時候,如果它愛聽就會很安靜地聽,不愛聽了就會一陣猛踢來抗議。到了七八個月上,常常會踢得我的肚子這鼓一塊那鼓一塊,胤祥幫我輕揉著安慰它時也會感覺到它的顫動,惹得他總是一陣大呼小叫,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子。

  桂林的秋天溫和而潮濕,竹子還是一樣的蔥翠,看不到北方那般蕭瑟的秋意。這一天,我趁著胤祥出門散步,指揮著喜兒忙裡忙外,把小福子他們弄來的竹筒統統洗淨,把淘好的米拌上用香料煨好的牛肉放進去,倒上點水,拿張乾淨的芭蕉葉封好,在院子裡壘了個簡易的火塘,把綁好的筒子架在上面翻烤。約摸三刻鐘過去,筒子周圍的縫隙開始竄出嫋嫋的香味,惹人垂涎。

  「好香的味道,林子裡都聞見了,當心把這山上的飛禽走獸都招了來。」胤祥一向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才出去一會,你又不安生呆著,這是鼓搗什麼呢?」

  「我這是還你去年」佩劍吊火鍋「的席呢,頭回試著弄,也不知道好還是不好,好歹是個野意兒,給爺賀壽了。」我坐在籐椅上,兩手扶在身側,作勢福了福。

  他聽得好奇,趕緊湊到跟前去看,香味越發地湧出來,他忍不住撥下來一個放在石桌上。因為之前我是把竹筒劈開再紮緊的,此時只需把繩子解開就行了。晶瑩剔透的米飯裡配上鮮亮誘人的牛肉粒,一下子點亮個每個人的眼。小福子咽著口水把筷子遞過去,胤祥撮起一塊放進嘴裡咀嚼,回味了老半天才發現周圍好多隻可憐巴巴的眼在蹬著他,不覺有些訕訕地,趕緊揮手叫他們各自吃去,自己捧著手裡那個坐到我跟前:「你怎麼琢磨的?這個味道說不出來的香。」

  我趕緊搶過筷子也嘗了一口,鹹香潤滑摻著一股竹筒的清香,真是絕無僅有的味道,笑說:「這哪是我琢磨出來的?我是偶爾看那江上的艄公這麼個吃法,不過牛肉是我配的。其實心思上跟你那鮮魚面還真算異曲同工呢,都是懶人飯罷了。」說罷又撮了一筷子送到他嘴邊,他卻不吃,只是看著我發怔。我翻翻白眼,在心裡默數,數到三時他反應過來,我也恰好把飯塞進自己嘴裡,而後大笑,不想卻嗆著,他一邊拍著我的後背一邊嘲弄我。那邊喜兒和小福子爭搶著也吃得不亦樂乎,伴著這些笑鬧聲,我的孩子也高興得一個勁地踢踹,我無奈地揉著肚子,和他一起享受這沒有富麗堂皇的壽辰。

  自那日起,我一直都渾身乏力,躺在床上起不來。胤祥嗔怪我不好生養著,又算著日子快到了,不免緊張起來。這裡不比在家,嬤嬤奶娘太醫隨召隨到,只能是提前打聽好了最近的穩婆在哪兒,以備不時之需。好在喜兒預備上還是有些經驗的,而且我心裡有數,這一個孩子穩當得很,不出十日必定能出來。

  果然,十月初十一早,一股隱痛開始彌漫全身,繼而愈演愈烈,我一下子煩躁地躺也躺不住,又無力坐起。找來的穩婆很是厲害,三把兩把先將胤祥推出門外,繼而一臉不耐煩地直叫我用力。我哭笑不得,心中卻有點對她肅然起敬,面對這麼沒有愛心的穩婆,也只能趕緊生出來了事。

  女兒就是貼心,沒有給我太多痛苦就順利滑出母體。她的哭聲大而熱烈,一直嚴肅的穩婆這會兒也被感染露出笑容,把孩子收拾妥當放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仿佛回到了幾年前的那個冬天,我也是這樣看著弘暾,也是這樣被母性的溫柔填充著。胤祥迫不及待跑了進來,臉上還對穩婆的態度忿忿不平,我有氣無力地說:「你看,真的是個女娃兒呢,趕緊給個名字吧。」

  他馬上把眼光凝固在女兒臉上,邊沉思嘴裡還邊念叨著:「才剛站在門外,面對著竹林,急切時聽見她的哭聲,立時豁然開朗。這樣說,一聲嬰啼,清朗幽韻……」他眼睛一亮,「有了,便叫她」清韻「,如何?」

  「清韻,韻兒……」我喃喃重複著,低頭撫著女兒的小臉,她似乎很喜歡這個名字,高興得小手一舉一舉,我和胤祥一人握住一隻,哄她睡去。

  沒有找奶娘,這是我唯一自己撫養的孩子。能夠讓我的女兒生長在這樣自然的環境下,擁有父母不摻雜質的呵護,是我在這個世界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奢望竟能成為了現實,或者是我杞人憂天,很多時候看著韻兒一點點長大的痕跡,我會有一種不安,總覺得我們在透支韻兒的幸福,透支她本該自由的人生。

  腳步就這樣停在了桂林,我們一住就是三年。當韻兒每天晃著短胖的小腿跟在我腳下轉悠著,奶聲奶氣地喊額娘時,康熙五十六年悄然來臨。康熙的信件日漸頻繁,一日,胤祥拿回好幾張信箋跟我說:「弘昌現在寄住在四哥家裡,弘暾和弘晈因為年幼,頭年就被老爺子帶進宮裡去了,跟四哥的弘曆在一處都被德妃娘娘照看著呢。據說弘暾和弘曆要好得很,皇父直說大似當年我跟老十四的樣子。」說到這他略略閃過一些不自在。

  我趕緊提醒他往下說,他回過神翻出另一張:「李衛居然捐了一個戶部員外郎。這小子,據說人頭混得已經不錯了,想要接喜兒過去又想讓咱們看著他們成親,你說怎麼辦?」

  「回頭問問喜兒的意思吧,還有呢?」

  他又拿出一張,看了半天,臉色越發不好,最後竟面帶悲戚,我趕緊搶過來瞄了一眼:「太后鳳體不豫……」

  我一時無言以對,只聽他說:「太后年事已高,想當年,太后娘娘是頗疼我額娘的,當然對我也好得不得了,如今我這個樣子,竟不知還能不能……」他的話哽在喉嚨裡。我走到他身後攀住他的肩,臉貼在他後背,問:「不能跟皇父要求回去看看麼,也是孝心一片,皇父不會不允的,何況咱們這麼多年了,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他想了想,點點頭:「好吧,我寫個信看看,若是皇父果然應了,正好連喜兒也就回去了。」

  沒過半月,我正在給韻兒稀疏的小頭髮紮辮子,胤祥匆匆進屋讓喜兒把孩子抱走,然後很神秘地關上門,我有些疑惑,問:「怎麼?是不是有了回復了?」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一把把我拉入懷裡,緊緊地抱著。我怔住,好半天,屋裡呼吸可聞,靜得有些怕人。正在我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時候,他卻抖著聲音說:「雅柔,你想回去嗎?」

  我一驚,想要推開他,卻又被他死死箍了回去,只得埋在他懷裡問:「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是,可以了,京裡來了信,太后娘娘,薨了。」他低頭輕咬著我的耳垂,身體微微顫抖。

  我拍著他的背,無聲地安慰他。

  「還有一件事,你……」他欲言又止,握著我的肩推開仔細看了我兩眼,又重新抱了回去。

  我不禁失笑,使勁推開他,轉身收拾桌上的梳妝匣子:「你到底是怎麼了?快點說,我還有好些活呢,難不成是你做了虧心事了?」

  他從後面環住我,壓抑的聲音將我瞬間凍住:「雅柔,你阿瑪,大病,怕是不好了……」

  注1:摘自廣西民歌,作者不詳。
  注2:摘自電影《劉三姐》插曲,作詞:喬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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