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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浪跡(四)

  預支人生,消費幸福

  「江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簪。」我情不自禁將韓愈的這句詩吟出口,深吸一口天地精華,忍不住轉了個圈,全然不顧身後緊張到臉部抽搐的胤祥。

  「我說夫人,你識水性嗎?」

  「旱鴨子一隻!」我話音剛落就被他一把圈了回去。

  「既然不識水性就麻煩你老實坐會兒,掉下去我可救不回去你!」他一隻手死死抓著我,另一隻指指腳下,提醒我們現在的處境。

  我滿不在乎:「怕什麼,這竹筏子可比那船穩當呢,你看。」我說著跺跺腳,竹筏不會左右晃,只是上下略略浮動,一陣清風拂過,蕩漾至心底。

  胤祥還是皺著個眉頭:「你在這跺當然沒事了,我只怕你亂跑亂轉呆會兒站到那角上去,咱們都得變成落湯雞。」

  看看前面撐筏子的艄公也是一臉擔憂,我也只得在胤祥旁邊的馬紮上坐下來。灕江的水面靜謐無波,遠山和倒影以水面為分界線,就像清麗的壯家姑娘臨水照花。遊移在這天水之間,四圍的空間擴展再擴展,身隨心曠而心隨神怡。誠然,看過灕江便不需再嚮往仙境,纏繞著氤氳霧靄,重巒疊嶂坐落於渾然江天中,宛如潑墨山水般壯美。而我們正坐在江心竹筏,參與著這一份瑰麗,我的心情忽而高昂忽而平和,隨山川跌宕起伏。

  回想來時這一路,胤祥一直都沒有讓我知道目的地是哪裡,直到某一天,我看見玉石一般天然雕琢的疊彩山,看見茂密竹林裡通體蔥翠的小竹院,看見自己驚喜的表情映在他眼眸裡。那個時候,我聽不到別的聲音,只聽見他悄悄說:「若此刻天能從人意,無他,惟願一生永駐此間。」

  我只把會意傳遞給他,因為我知道這樣的言語也無法抹去身上心頭愛新覺羅的印記。

  「在想什麼呢?」胤祥晃了晃被我挽住的手臂,「剛才還那麼不消停,這會子怎麼又安靜了?」

  「你這人也太難伺候了吧,安靜又錯了?」我故意嗔他。

  「你心不在焉的豈不是辜負了這美景?哎,你看,那邊是什麼?」他突然指向江對岸。我順著看去,是一個大過我們這個三四倍的竹筏,上面站了十幾個人,都是壯族打扮,花團錦簇。「咱們劃過去看看好不好?」我說。

  艄公轉頭對我們說:「夫人不知道,那是壯家的女娃兒趕歌墟呢,今兒個是三月三啊,待會兒說不定還會有一排子人呢。」

  三月三?我跟胤祥都不太瞭解這個日子。我印象裡跟三月三有關的是放風箏,原來這裡是趕歌墟。看那些壯家少女,頭包青黑色彩穗繡花帕,身上也是偏襟的青黑色短衣長裙,借著瀲灩水光,圍腰和邊角的刺繡閃閃發亮,還有那偶爾顯露的銀飾在摩肩接踵時此起彼伏,劃過點點銀光。

  「三月三是這兒的歌節,小年輕的們都在這唱歌找心上人,所以也叫情人節。」艄公自顧自說著,我聽了撲哧一笑,情人節這詞還真現代呢。胤祥扭臉問我:「笑什麼,你也唱一個來讓我聽聽。」

  「去你的,人家找心上人,我把別人唱來了算怎麼回事?」我正說著,卻被他一個指頭打斷,我隨著他一起側耳傾聽,那邊竹筏傳出一個清亮的女聲:

  啊依埃嘍……
  初來到,初來就唱初來歌
  妹是凡鳥初上樹,低飛難覓鳳凰窩。(注1)

  這聲音襯著水聲顯得格外的甜脆悠長,我們不覺地聽怔了,沒想到從我們後面劃過來更大的一個竹筏,上面站了一群黑衣黑褲白腰帶的壯家男孩,嬉笑著對上:

  初來到,初來就唱初來歌
  哥是剪刀初開口,恐怕剪壞細綾羅(注1)

  如此一來一去,唱著笑鬧著,後來兩個竹筏漸漸靠近,對岸那領頭的女孩被一群人簇擁著推到前面,這邊領頭的男孩更是被抬起來扔到女孩的竹筏上,一群人哄笑齊聲唱:

  口講分分心不分,
  口講離離心不離,
  不信請看廟堂鬼,
  同坐千年不分離。(注1)

  聽到這兒,我跟胤祥也笑做一團,他們的調子我忽然想起我很喜歡的一首當地民歌,便不自覺開口接了下去:

  連就連哎
  我倆結交定百年哎
  哪個九十七歲死呀哈奈何橋上等三年……(注2)

  沒想到在這廣闊的水面上我的聲音還挺大,那兩筏上的人都一起看過來,讓我不好意思地躲在胤祥後面,那些人一起把竹筏靠過來,不知道笑著喊了句什麼,突然拿出好多花撒在跟我們之間的水面上,漫天滿眼的飛花見證著他們當中新出爐的愛情,也震撼在我們的視線裡。

  「你剛才唱的那個好,什麼奈何橋等三年的。」胤祥笑我,「這是跟我說呢?到時候我也等你三年可好?」

  我撇撇嘴:「你等吧,你等上三百年我也不去。」

  他端起我的下巴,帶著點戲謔,深情又深情地說:「下輩子不想跟我啦?」

  我眯起眼,同樣深情又深情地說:「你還是饒了我吧。」

  他挑挑眉伸個懶腰:「就知道你也說不出好聽的來,也不怕我急了把你扔下去。」

  「好聽的沒有,實話倒是真有一句:我餓了。」我摸摸自己的胃,似乎聽得到咕嚕聲。

  胤祥顯得很訝異:「餓了?你這兩天這是怎麼了?食量嚇死人,我看……」他上下打量著我,猛一拍大腿,往身後招招手,「福子,咱們靠岸!」

  筏子慢慢靠向岸邊的石階,胤祥先大步跨了上去,回頭來接我,我前面都還挺俐落,只沒想到石階上都是水,剛踏上就猛地一滑,我冷不防又掉回竹筏,卻剛好踩在竹筏的一角……

  仿佛就是一瞬間,胤祥原本只是搭住的手死命一攥,順勢自己也滑了下來,越過我身邊的時候勾住我的腰使力一轉,我就穩穩地坐在石階上,同時撲通一聲,等我再抬頭看時,他已經站在齊胸的水裡。

  我大吃一驚,慌忙叫人,一直守在岸邊的阿克敦他們都奔了過去,胤祥擺擺手,一撐臺階就坐了上來,我驚魂未定,用帕子胡亂地抹著他一臉一身的水,他扯下我的手,上下看著問:「你怎麼樣?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又回身,「你們幾個快去尋個大夫來!」

  我搖搖頭:「我一點也沒摔著,其實即便栽進那水裡又能怎麼樣?你何苦自己掉下去,腿受了寒怎麼辦?」扶著他慢慢往回走,看他冷得發白的嘴唇,我也禁不住一陣哆嗦。

  到底天氣尚且寒冷,換過乾淨衣服,他已是有些鼻塞聲重。我要他蓋上被子躺下,有心自己坐在一旁,卻被他大吼了一頓,非要我到軟榻上歪著去。我雖一頭霧水,為了讓他歇著也只能歪在一邊。好半天,小福子終於找來了一個大夫,胤祥一骨碌爬起來,把大夫引到我跟前給我把脈。我莫名其妙地問:「我又沒掉水裡,才跟你說了也沒摔著,幹嗎……」沒說完就被他捂住了嘴。

  那大夫仔仔細細號了半天,捋著鬍子剛要說話,卻被胤祥一個手勢噤了聲,然後帶他去外面唧唧咕咕說了老半天。我想著讓那大夫開驅寒的藥,就想起來出去看看,這時只見他一陣風地又跑了進來,坐在榻邊又把我按了回去,笑著問我:「還餓不餓?」

  我才想起來:「你這麼一說,快餓昏了。」

  「餓昏了也不能多吃,叫他們去預備點清淡軟食就好,想吃什麼味的?」說這話時,他笑得越發的瘮人了。

  我呆了一下,見他問就回道:「那個,也沒有特別想的,熬點甜粥來吧。」見屋裡的人都答應著去了,才問,「你怎麼了?著涼的又不是我,對了,那大夫還在不在,叫他給你看看開點驅寒的藥呢。」我又掙著要下去。

  他攔住我說:「好了,我都吩咐了,你躺你的,咱兩個說話不好麼?」

  又躺回去,我迷惑地看著他,他問:「想不想弘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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