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三五


  他伸手點了我額頭一下:「瞧你這麼一大套說詞,如果不是要你繡,我畫幅更精緻的圖不好麼?能人巧人縱然再多,到了皇父跟前也抵不了你的分量是不是?倘若這繡工出自你手,意義便是大不一樣了。哎,從前你送慧兒的那幅《琵琶行》我看著就好,練了這幾年,總該比那時更多些長進了吧?」

  「唉!」我大歎一聲,「爺既然吩咐了,再不應下來也不像話了,只是咱們醜話說在前頭,若是繡得不精,爺可別怪。」我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收桌上的字幅,心裡也有些佩服他的心思,眼下這樣的情形的確不宜弄那些珠光寶氣的招搖,只希望現在的康熙還能夠珍惜胤祥一片孺慕之思。

  這個時候距離萬壽節也只有月餘的時間了,我光是描樣子就描了三天,每一次坐在繡架前手都要抖上半天才能鎮靜,生怕有任何一個瑕疵會讓胤祥的誠心功虧一簣。有時緊張感沒有了,繡得順手了,一直到夜半時分也不願停下。越到後來,反而是他嗔怪起來:「都是我引的,沒事弄這麼麻煩的幹嗎,弄得你吃不得吃睡不得睡的。」我聽了只是搖頭,他彎彎的眼睛裡映著的我笑容,足以遮得過眉頭上緊皺的「川」字。

  熙春園的賀壽宴定在三月十三,我們的壽禮恰好就在初十這天完成了。剛剛裝裱完畢,宮裡就傳來了好消息,康熙居然特別叮囑叫胤祥去。胤祥接旨後沒什麼特別的表現,只是在屋裡不停地踱著步子,要不是我提醒差點連吃飯都忘了。

  十三日一大早車子就套好了等在大門口。我不禁覺得好笑,前後跟著那麼多生面孔的侍衛,倒比從前出門更氣派,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皇上多寶貝的兒子呢。我坐在胤祥對面,看他一會撩開簾子看看外面,一會回過來搓著手思考什麼,一會又抬頭對上我的眼嘿嘿地笑,整個人活像個關不住的毛躁猴兒。

  「爺要是坐不住,下去跟著跑跑?」我捂著嘴笑說。他聽了臉上有點不好意思,輕咳兩聲撣撣衣服靠著軟墊不動了。我挪到他跟前,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他的穿著佩戴,點點頭說:「爺,這會兒在車裡,有什麼咱就鬧什麼,呆會兒車簾子一撩開,可就是另個樣子了。嗯?」

  他嘴動了動,把我的手拉過去使勁攥住,四平八穩地說:「行了,這就行了。」

  邁進熙春園的大門,已經有太監過來引我們分別往兩個方向走,我忍不住停下腳看著走向遠處的胤祥,他略略收著下巴,步子邁得很是恭敬,小福子捧著壽禮跟在後面亦步亦趨。我仿佛能夠感覺到他們每一腳落下的力量,從花盆底直直傳到心底。

  「十三福晉您這邊請,女眷們都在後湖邊水榭裡頭一處談話呢,只等前頭賞了戲一齊過去。」帶路的太監朗聲提醒著,卻並不往前走,我回頭對喜兒努努嘴,喜兒從手絹裡拿出一塊銀子塞給小太監說:「公公辛苦。」小太監謝了賞方才彎腰擺手地引著我進了長廊。

  園子很大,處處透著一個奇字,陸外環水,水盡陸現,橋廊雖多卻總不顯突兀,只讓人覺得自然大氣,惟獨花草未免少了些,讓人容易產生疲累感。後湖不是很大,一座曲橋剛好通往水榭,我剛踏上橋,三福晉已經從裡面迎出來:「弟妹可是來了,好茶都叫我扣了這半日不叫她們吃,生怕偏了弟妹去。」

  我低低頭:「讓嫂子久等了。」我一向與這個三福晉不相熟,話都沒說過幾句,如今沒了太子妃和大福晉,她既是最長也是今天的女主人,可惜在氣質做派上遠不如四福晉,顯得有些勢利和小氣。

  「等也是應該的,你們原不比她們,都是在暢春園外封了住處的,你們打城裡來自然不便些。」說著拉我進了水榭,指著十四福晉菀眉說,「只不過啊,你可是要比眉兒強,老十四奉命護駕,讓她可憐見兒地自己來了,好在不遠。」

  她一股腦說了這麼多,我聽了只是保持著淺笑,倒是菀眉聽見皺了眉頭,走過來挽住我的胳膊歪著頭對三福晉說:「三嫂平白地拉扯上我做什麼?我們是哪一處的人?怎麼近也不如三嫂近,怎麼便利也不如三嫂便利呢。」

  我聽了趕忙盯了她一眼,四福晉走過來伸手點點她,笑說:「眉兒這張嘴啊,越發沒大沒小了,想是看著三嫂的好茶半天吃不著,饞得只管聒噪了。」

  我笑著接過話:「這麼說起來更是我的不是了,少不得我親手伺候嫂子和弟妹一盞,饒了我吧。下回皇父大宴仍擺在這裡的時候,我一定頭天夜裡就上門口兒候著,可好?」在座的都掩嘴笑出來,三福晉僵著臉扯扯嘴,我斟了一杯茶遞過去,她一口吃了又去別處張羅了。

  菀眉拉著我到角落坐下,毓琴正坐在旁邊嗑瓜子,見菀眉仍然緊抿個嘴角,她吐了瓜子殼哧地一笑:「眉兒,哪個孩兒娘像你這麼小孩子性兒?你是不是嫌雅柔身上唾沫星兒還不夠多?淨給她召禍呢。」

  眉兒頓時臉紅起來,我打毓琴手心裡拈了幾粒瓜子邊嗑邊說:「八嫂多慮了,女人家的話頭哪裡就提到什麼禍不禍的,總不在皇父面前無禮就是了。」

  毓琴笑笑:「你別看得這麼輕,咱們這樣的身份,但凡一落魄,別的不說,就說你今天進這個園子,隨便一個奴才都能尋你點兒不自在,更何況主子了。」

  「呦,那依嫂子這麼說,咱們現在這樣坐在一處,早不知得了多少閒話去呢,嫂子說怎麼辦?」我說完掰著她的手把瓜子殼都放進她手裡,大笑。

  毓琴沖我翻翻白眼:「這裡頭誰都忌諱得,偏偏沒有我忌諱的。」我聽了跟菀眉對看一眼,接著嗑瓜子。

  眾人閒話了一會,前頭管事的太監來招呼,說皇上已經來了,眾皇子皇孫賀壽獻禮已畢,龍心大悅,吩咐主善齋前頭賞戲,叫女眷們都過去。一行人又順著我來時的路一直走回離大門不遠的主善齋前,戲臺看上去是早已備好的,康熙坐在鋪了明黃墊子的大椅子上,紅光滿面。皇子們都不在跟前,三福晉便帶頭領女眷過去跪下賀壽,康熙叫免禮,順口又問了一句:「十三媳婦呢?」

  我往前兩步跪下:「臣妾恭請皇父訓示。」

  「噢,才剛十三阿哥呈上壽禮,聽說,出自你手?」康熙聲音含著笑意,我緊著的呼吸稍稍松了一點。

  「回皇父的話,字是十三阿哥所寫,繡工出自臣妾之手。皇父萬壽,賀禮本該極精極好,臣妾蠢笨,原是不敢的。只是十三阿哥想,非如此不能表為子為媳的孺慕誠心一片,所以臣妾便斗膽親手繡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只覺得腦子跟不上趟,話說得極其艱難。

  「哼!」周圍冒出一聲譏諷地冷笑,聽不清是誰的。緊跟著康熙哈哈大笑起來:「好,朕只受了你的誠心便是,來人,把那套象牙簪子賞十三福晉。」

  「臣妾謝皇父恩賞。」我接了東西轉回頭,人們早已各自入座,每張臉上都是一派祥和。

  臺上咿咿呀呀的戲已經開場,我坐在桌子靠門邊兒上,用茶碗遮著臉尋找胤祥的位置。他遠遠地看過來,我放下茶碗,手帕捂上嘴咳嗽了兩聲,再看他果然回頭說了兩句什麼,身後的小福子答應著往我這邊走過來了,隨即阿哥席裡爆發出一陣哄笑。

  小福子到了我跟前,小聲說:「爺吩咐奴才來問問福晉可是受了寒?」

  「呦,十三弟真是細緻人兒,才多會子不在一處至於這麼放心不下的?」十福晉在一旁打趣了一句。

  我尷尬地笑笑,正好借機離了座,叫小福子到一旁問:「才剛爺們兒賀壽的時候,咱們爺是怎麼個情形?」

  小福子說:「回福晉的話,倒也沒有特別的事,皇上今天瞧著高興得很,還讓每位阿哥都作了詩。」

  「噢?可有評價?如何賞罰?」

  「回福晉,萬歲爺只說誠親王的詩極好,雍親王的也不差。又說十四貝子相較起來遜了那麼些,還有恆親王家大哥兒也是有才的。至於十三爺的詩,皇上看了以後笑著點點頭,什麼也沒說。」

  「爺沒有單獨說什麼話吧?」眼看桌子那邊竊竊私語愈加厲害了,我趕緊快問。

  小福子搖搖頭:「沒有,就只有獻賀禮的時候說了句壽禮乃福晉親手刺繡,皇上也沒多問。」

  我呼了口氣:「行了,你去吧,跟爺說,我沒受寒,我還得了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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