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三二


  過了年,天氣轉暖,我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我這現代雜草一樣的靈魂,一而再再而三地拯救了兆佳氏這個孱弱的身體,倒叫我覺得這身體本來就該屬於我呢。

  暾兒已經開始調皮,每天爬來爬去,一刻也不能安靜。胤祥說他長得很像我,其實眼睛更像胤祥,總是帶著一點笑意。瑾兒成了個十足的大家閨秀,某一日竟突然變出一件常服給她阿瑪,手藝好得簡直讓我這個當額娘的慚愧不已。胤祥也驚訝得不行:「瑾兒,你這是怎麼學的?肯定不是你額娘教你的。」一句話說得我惟有紅臉瞪他。

  瑾兒不好意思地低頭:「女兒是跟月額娘學的,額娘身子不好,又要照顧二弟,女兒不敢總來煩,於是就時常去月額娘那裡坐坐。」

  胤祥點點頭:「哦,也好,女孩子家有點子才華不至落了俗套。」又說了幾句讀書知禮的話,瑾兒答應著,就告退了。

  我在一旁哀歎:「有我這俗套的女人,真是白玷了十三爺這樣的人才。」說完拿帕子捂著嘴笑看他窘迫的臉。

  「咳,你又多心了不是?我也不是那個意思。算了,跟你說個正經事吧,前兒聽說你阿瑪身體這一陣子不好,你額娘想接你回去敘敘呢。看你近來身子也好很多,不如我知會皇父一聲,陪你回去看看?」

  我阿瑪?這個詞陌生地在我腦子裡轉了幾轉才對上號。是了,我還有個阿瑪,曾任從一品尚書卻被我連累而無故告老的阿瑪。既然我占住這個身體,也許是不能不去全一分孝道。

  說起來瑪律漢也是兩朝老臣了,不過他的府第還真是簡樸得可以,除了前面有個面闊三間的正堂充充樣子以外,既無庭園,又沒有雕樑畫棟。只是幾棵代表四季的樹種得巧妙,春柳、夏槐、秋楓、冬青,無分時日,四季皆有生機。

  我額娘,就是嫡福晉,據說不是我的生母,不過樣子看上去雖然稍顯嚴肅,卻還是帶著幾點溫柔,一見了我便拉著手垂下淚來:「小柔,這些年額娘時常惦念你啊,頭兩年直唬得我成日吃齋念佛地禱告,就怕你有個閃失,叫額娘心裡如何放得下?將來也沒法見你親娘啊!」

  「女兒嫁得尊貴,自然一切都好,白勞額娘惦記著,額娘近年身體可還硬朗?」雖然彆扭,還是得做出熱絡的感覺。

  「我倒好,只是你阿瑪年歲大了,身上總是不順序,這一年賦閑在家養著,別的都好,只提到你就唉聲歎氣。我就時常想接你回來看看,他又只是不肯,說皇子福晉怎好無故就接回家來?還是前兒你奶娘出門碰見了你們府上穆總管家的,說起這段子事,沒想十三阿哥真把你送來了……」

  我就這樣陪她說了好一會閒話,終於她說:「前頭擺上飯了,咱們去尋你阿瑪吧,他在書房跟十三阿哥閒聊呢。」

  我答應了,跟著往裡走,走到門口正聽見胤祥說:「岳丈這個說法,我倒是頭回聽說,若真是這樣,我倒有些明白了。岳丈的勸諫,我記著就是。」

  見我們走進去,他們就緘口不說了。吃飯時就見瑪律漢向福晉悄悄使了個眼色,福晉會意,站起向胤祥說:「我們倆老有個不情之請要求十三阿哥,聽得雅柔近些年身子也不好,我們娘兒兩個老也沒見,可不可以留她多住兩日再回去?」

  胤祥沉吟了一下還是答應了,我不放心弘暾,就讓他把喜兒帶回去,他說:「府裡有奶娘嬤嬤,叫她跟著你倒好。」

  我搖頭:「別人總不如喜兒穩妥,你帶她去吧,難道我額娘這裡還沒有使喚的人不成?」

  福晉聽了趕忙召喚過一個丫頭:「十三阿哥只管帶人去,還是這穗馨來侍候她吧。」胤祥才罷了。

  我看向那個長得粗粗的丫頭:「穗——馨?」她趕緊過來:「給十三福晉請安。」

  打量了她半天,碎心?我忍不住問:「你怎麼叫這麼個名字?」

  「回主子話,這,這是您給奴婢改的,奴婢原叫穗香。」

  我傻住,心裡還想怎麼打著哈哈混過去,轉臉卻看見胤祥在一旁忍著笑,眼神好像在說:露餡了吧?我鬱悶中也沒有忽略福晉目瞪口呆的表情和瑪律漢若有所思的神態。

  晚間福晉把我安排在後院東廂房,據說這是我入宮前的住處。聽她一直跟我說屋裡的擺設的、都還按著當時的樣子,連桌上的果盤也時常保持新鮮。我失笑,就是為了表現疼女兒也不用搞得跟故居紀念館一樣吧,難道將來十三福晉飛黃騰達了,這裡還售門票開放不成?

  腦子裡這麼想,臉上還得是十足的感動表情,只是屋子再舒適也不是我熟悉的,我那個擇席的毛病又來了,再加上擔心暾兒,一夜無眠。

  第二天沒等我去請安,福晉就尋了來,問了些閒話後就說:「你阿瑪在書房,想叫你過去聊聊。」

  我走進書房,老人正背對門口坐在太師椅上沉思。「女兒給阿瑪請安。」我喚他。他猛地驚醒,轉過頭來。

  「你是皇子福晉,這些個就免了吧。小柔,這幾年過得可好?」他溫柔的聲音簡直叫我驚訝,看來瑪律漢還挺看重這個女兒的。

  「女兒一切都好,阿瑪有了年紀,不要只記掛著兒女,自己保養才是。」對這個老人,我總是充滿了敬仰和熟悉。

  老人點頭「哦」了一聲,又自顧自沉吟起來。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想告退,他又開了口:「小柔,你可知道,老父為什麼要給你起名雅柔麼?」

  這個問題好熟悉,仿佛有那麼一世也有另一位父親問過。我心一動,還是說:「女兒不知。」

  「其實這個名字,原是你的親額娘選的,自清者雅,善曲者柔。你叫雅柔,是希望你凡事清雅自居,也要懂得委曲求全。如果可以,阿瑪也不想讓你進入皇家,阿瑪侍奉兩代皇帝,最知宮廷派系紛爭不斷。你身上這天大的恩典,若是自己不能遊刃其中,也可能變成萬丈深淵!」

  我恍然,原來這時空交錯也不是白選的,真的就有這樣相同的兩世關聯,從一個名字、兩顆慈心開始。

  頓了頓,他又說:「我看你較之先前,固執如常,卻多了幾分冷靜。若是老父沒猜錯,你必是因那件事而忘卻了過去?」

  我聽傻了,機械地隨他的問題點點頭。他歎口氣:「看來老天待你不薄。只是你這份固執,有時候也會轉了莽撞。」

  我趕緊說:「之前女兒做事執拗,連累阿瑪,女兒對此一直耿耿於懷。」

  「呵呵,你看我這年紀一大把,還有什麼讓你連累的,原就該褪了那身蟒服了。可是你,你還是大清的皇子福晉,時刻都站在風口浪尖上,若是不懂得明哲保身,凡事都憑感情用事,只怕隨時會有性命之憂啊。老父今天跟你說句實話,皇上從未放棄過十三阿哥,你們偏居一隅也是不能久遠的。十三阿哥雖多少懂得進退卻也是直心腸的人,你需時常扶持他提醒他,萬萬不可再起鬥心!皇子失和原就是宮中大忌,更何況儲位早定,須知命裡無時莫強求。況且,為尊者難,為賢者其實更難,十三阿哥,怕不僅僅是現在這樣的命。」

  我感歎:不愧是一朝重臣,竟有這樣的洞察力,讓我幾乎要以為他可以未卜先知了。只是心裡也不免奇怪,怎麼身邊親近的人都能看出胤祥的爭鬥之意?看來胤祥並非沒有那個命,而是根本不是那塊料。做一個帝王,最先要藏好的就是自己的心。

  「阿瑪的教訓,女兒記住了,女兒也只能盡力而為,命已定,無論是非禍福,總記得深思熟慮就是了。」我也只能回答他這些,其實我知道,倘若再有一次圈禁,我仍然會去御前請罪。

  我在這個家裡住了三天,胤祥遣人來瞧了四趟,福晉看也不好再留我了,又是一番叮嚀囑咐不舍地送我上了車。出門前,我回頭看見阿瑪拄著拐棍站在二門處張望,神情一如十年前那個晚上。我那時並不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見他。

  回府的事沒有讓人告訴胤祥,我原本有個促狹的想法,要偷遛進去吃飯時再冒出來。誰知走到門口看見停著一輛車,我問穆總管是誰來了,他說是四王爺,我心裡納悶,想繞過書房進屋去,卻清晰聽到裡面的聲音:

  「我不信,他竟有這個膽子?分明是以卵擊石!」

  「這卻正好,擊的就是這只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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