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三一


  曾幾何時,我陪在你身邊,走遍這府裡每一個角落。初離皇宮,你是那麼雄心壯志,意氣風發。于任何一個宮女而言,終身依託給一個能文能武,備受榮寵的皇子,都是場意想不到的莫大的幸福。從前在宮裡,我只是遠遠地看過你,看你時常掛在臉上的自信,爽朗大氣的談吐。你是我一個長久的夢想,當夢想竟然化為現實的時候,我誠懇禱告上天:願用我最美好的年華,給你最溫暖的生活。

  那幾年裡,與你朝夕相處。助你建府,伴你出遊。泰山頂上,你說:「藍兒你看,」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站在這樣的位置,直覺得天地精華都集於一身了!」我無言以對,只是崇拜地看著你神采飛揚。我能為你做的,就是努力地學著做好一個當家主母,每每我跟你報著府裡大小瑣事的時候,你臉上隨意的笑總讓我恍惚,好像你我可以就這樣相守一世,直至天荒。我不是貪心的人,惟獨對你總有一種渴盼,渴盼你看向我的眼光可以真實而熱烈,不再淡然。

  有比較就會有不平,我一度以為她的到來只是分去一個位置,卻沒想到最後竟奪走整片天空。

  那一天闔府張燈結綵,不同尋常的排場與熱鬧將我鎖在偏僻一隅,隱隱有些酸楚,可我還是懂得認命。去看熱鬧的碧縷慌慌張張地跑回來:「主子,那邊突然關了門,爺吩咐誰也不叫進去。隱約聽見說新福晉病倒了。」

  後來,我從你鐵青又掩不住慌亂的臉上就看出,她一定不是病倒這麼簡單,否則你不會悄悄地讓那天院裡所有伺候的人都消失。兆佳·雅柔,她與十二阿哥的一段過往,我從前進宮時也是有所耳聞的。只是沒想到她有膽至此,竟可以自裁抗婚!雖然保住了她的一條命,可你卻每天都處於焦躁不安中。我心疼地看著你疲於善後,對她的怨也由此而生,一個女人怎麼可以任性到這樣的地步,這樣的她如何做得了你結髮的妻?

  隱隱聽說,醒來後的她忘記了一切,所以才會毫無愧色,泰然自若。她沉穩的舉止,洞悉一切的眼神讓我不禁也產生幾分敬畏,我儘量做得謙恭但不卑微。她沒有接過府裡的管事,仍舊把權柄交在我手裡,我有些訝異,也不禁自得:我已有身孕,又依舊掌控全域,我的地位穩固不可動搖。可是我不知道的是,我正在慢慢失去最重要的,那就是你對我僅有的一點關心。

  碰到她,你常常會失去平靜的心態,她可以揚著下巴跟你來言去語地頂撞,她可以用滿不在乎的神情回絕你的注意,你的一舉一動都不入她的眼,她大氣地對每一個人示好,就是不會迎合你的心意。

  若是兩相無意,日子便也就這樣了。當我看到你寄回的家信時才發現,細膩的言語,整齊的字帖,你竟可以對她上心如此!這是否意味著,我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好像有千萬根針,整齊劃一地在我心上沿著同一路線穿插著,漸漸刻成你的名字。心頭的疼痛讓我留下了那些信,不想讓她知道你的感情,我對你一番深情,你卻幾時放在眼裡?

  絕望蔓延的時候,孩子是我僅存的一線希望,為了孩子,我不怕拼掉性命。我寧願她輕賤我的生死,卻不想讓她舍掉我的孩子。我恨!她有什麼權力決定我的取捨?她有什麼資格在毀掉我希望的同時還作出一副施恩於我的姿態?

  我向你傾訴我的不舍,我的悔恨,你呢?你在安慰我的同時告訴我:「不准你埋怨她,她救了你的命!」那一刻,你看到滿地的碎片了嗎?我的心的碎片!

  其實不得不佩服她,她撫養瑾兒,她善待弘昌,她竟然還給你求親納妾。這些讓我一直以為,她並不在乎你。可她卻會為你去頂撞皇上,去住養蜂夾道。我想說,我也可以,可我只有享受與你同甘的份例,卻沒有和你共苦的資格!

  走進你們的屋子,你病中的臉龐依舊讓我心痛不已。可你醒來看到我,眼光卻只是淡漠地轉向小福子:「去看看福晉怎麼樣了?」

  至此,我終於了晤,你是這府裡的天,她才是這府裡的地,你的心思只有她懂,只有她能夠滴水不漏地參與你的生命。而我,不過是在她包容下勉強生存的一顆枯草,在你們的契合下生,也可以在你們的呼應中死。我只還有一點遺憾,就是那個失卻的孩子,那是我生命的缺陷,是我不能給你的完整,我想補償回來。於是我求你再給我一個孩子,你尷尬地沉思,勉強地同意。

  那一晚,你極盡溫柔,你說:「藍兒,倘若有來世……」

  我閉上眼,想聽你給我一個可以溫暖於心的夢想。你卻說:「倘若有來世,願你碰到一個懂得盡心對你的人。」

  我笑了,笑得太苦,你就是這樣認真的人,認真地不肯給一個虛幻的承諾。

  我把心底塵封多年對她的情緒盡數告訴給她,告訴她我的存在只為了證明她才是走進你心裡的那個人。從我懷上孩子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該離開了。生命的最後一瞬,我看到你悲戚的表情,此生無憾!來世,我一定會去尋一個盡心於我的人,這是我答應你的最後一件事。

  我是這樣睜著眼睛數過了年年歲歲,我的癡纏可能對你不值分文;你的淡漠卻足以讓我咀嚼一生。

  百結愁腸,夕陽笑杜鵑。泣血殘紅裡托出聲聲苦啼:「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歸省

  雅者自清,柔者善曲

  據說,海藍下葬的那天,哭得最令人動容的,竟然是瑾兒。或者,這就是一種天性的感應吧。就像我現在根本無法平靜地看上弘晈一眼。更奇怪的是,也許是因為他的出生帶來一片愁雲慘霧,所以這個孩子時常哭個不停。只要一聽到他那聲嘶力竭的哭聲,我就忍不住發抖,就算胤祥握緊我的手,也握不住那樣的抖動。後來的許多年終於證明,海藍留下的牽掛,成了我一世的夢魘。

  我每天寸步不離地守著暾兒,只要他有一點響動,我就會抱緊他,他已經可以咿咿呀呀地回應我的疼愛。胤祥說,也只有精心照料他的時候,我才會露出一點滿足的微笑。

  從生暾兒開始,到上一次早產,我的身體每況愈下,夜間時常低燒發噩夢。胤祥的腿還沒好利索,原也是自顧不暇,卻還要逞強照料我,每夜醒來看到他那疲倦無奈的表情,止不住酸楚,「你這樣也歇不好,你放我自己在這吧,你腿還得養些日子呢。」我說。

  他抹著我額頭上的冷汗:「你老是發噩夢,我要是不在,難道你不怕?若不是我,你也不至於把身體虧成這樣,不知道還得給你弄點什麼藥來吃吃,這樣子如何使得。」

  「我沒事,不過是讓孩子折騰得有點虛,補一補也就是了。倒是你一個爺們家,落下病根不容易好呢。」

  他捏捏我的耳垂:「你有一句話還是說對了,跟著我真是一點好事也沒有。」

  我知他提起上次的話,不覺還有點窘,便說:「那你不會想法給我點好日子過?你道我每天發什麼噩夢?還不是你那點子事?你皇父也禁了你這幾年,雖說你深沉了很多,可是將來難保不會再有變數。爺,」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只要人淡如菊,日子平和才是福啊。」

  胤祥靜靜地聽完我伏在他胸前說的這些話,手圈著我說:「想來我們已經」偏「了,放心,我也不是那等沒眼色不識實務的人。還記得那日我在書房許了你的那些話麼?對你盡心,對他人盡力,我一個男人家,又豈能連妻兒都照顧不好呢?」

  我會心笑笑,又嗔他:「別老捏我耳朵,揪成豬八戒了怎麼辦?」

  「那就換你背我唄,哈哈……」他笑。我反手給他一個栗子,卻敲得自己手疼。笑鬧間,我還是隱隱有一種不舒服的預感,胤祥這一段空白的歷史尚未完結,宮廷鬥爭的漩渦要想躲過,又談何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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