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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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在第二天就下到永和宮,熹慧封和碩敦恪公主,指婚科爾沁台吉多爾濟。雖然康熙說捨不得要留到十八歲,可是熹慧的終身還是這樣地塵埃落定了。德妃娘娘坐在同順齋裡抹眼淚:「你七姐姐走得早,好容易你們兩個陪了我這些年。前幾年熹琳剛出嫁,你五姐姐就沒了,這會子又輪到你,都是我生養的,叫我怎麼捨得!」 我呆呆地聽著,呆呆地痛著,始終也無法釋懷,仿佛這一切都因我而起。如果當時我不顧一切直言進諫,如果我把熹琳的願望實話實說,也許康熙會理解,也許康熙本來就有別的安排。我想到這,悔意燃遍全身。跪安告辭後,我拼命地往外跑,如果不是在景和門外迎面碰上十三,我大概會一直這樣沖進養心殿。 「我正要去接你,你要往哪兒去?」看我慌張的樣子,十三板著臉問。 我一把抓住他:「你帶我去見皇父吧,我還有未盡之言,也許皇父聽得進去。」 「你當這是什麼地方?恩旨已下,說什麼都白說!跟我回去!」他死死拖著我往景運門外走。我恨意頓生:他又攔住我。那天他也是這樣攔住我,他心冷似鐵,卻為什麼要把我也拖入這不仁不義中? 痛定 痛定我思痛,你終究會清醒 一直到回府進了我的屋子,他才放開我已經黑紫的手:「你有沒有腦子?皇宮裡可是你橫衝直撞胡言亂語的地方?」 我恨恨地瞪著他:「你給我一個解釋,為什麼不向皇父說明,你一定要給我一個解釋!!!」 「我沒有解釋,嫁到科爾沁有什麼不好?」 「可是當初琳兒……」 「琳兒只是個女兒家,她不能理解今天的一切。科爾沁統領漠南四十九旗,從來都是我大清的左膀右臂。熹慧嫁過去不會受委屈,更重要的是能鞏固漠南蒙古的支持!」 我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重點在這裡,他此時的言語表情終於解開了我幾年的謎團。我笑,原來歷史可以這麼的複雜多變,原來被淹沒的真實可以這麼的出乎想像。 「這才是你的目的不是麼?」我說,「漠南蒙古的支持?支持誰?大清朝還是你?若是我猜得沒錯,難不成你想……」 他捂住我的嘴,目光灼灼:「怎麼你從來就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力道過大讓自己一下子坐在地上,我禁不住苦笑:「我猜對了?你真的這麼想?這個目的就能這麼挖心掏肝地讓你連自己的妹妹都不顧了?你對得起你天上的額娘嗎?她是你嫡親的妹妹呀。」我渾身哆嗦,胸口悶得喘不上氣來。 他蹲下抬起我的下巴,幽幽地說了一句:「這是命,你怪我也無濟於事,這就是愛新覺羅一脈註定的命!」 這個新年我告了病,一直到上元節我都呆在屋裡哪兒也不去。不敢去看熹慧,不敢去面對熹慧日益暗淡的笑臉。我找來一塊紅絹,每日只坐在桌前描描寫寫。在詩文裡麻痹神經,在刺繡中忘卻愧悔。十三中間來過一兩次,因我視而不見,他覺得沒意思,漸漸也就不來了。上元節一過,康熙下詔南巡,連萬壽節也在外面過了,宮裡宮外一下子就安靜下來。我用了近三個月的時間,時斷時續繡完了一幅《琵琶行》。這是熹慧最喜歡的一首長詩。紮完最後一針,我才長呼一口氣,好像已經脫離塵世許久的感覺,連瑾兒都一直被我冷落了。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願去想起十三,因為想起他會讓我不寒而慄。就好像你跟在一個人的身邊以為能躲開鬼,躲到最後卻發現你身邊這個人竟然就是鬼!歷史這一段真是空白的好,白得讓我感覺好像是我寫上去的一樣。時間就快要走到四十七年,十三究竟是飽受牽連還是咎由自取?我惴惴不安中過著日復一日,就以我跟十三現在的關係,若是真有那萬劫不復的一天,我要以什麼姿態什麼心態面對十三?是要我傾心相陪還是明哲保身?若是明哲保身我又該怎麼保?能不能保?這些個問題我常常問自己,又常常沒有答案。 不知者不煩惱,相比起我來,海藍他們的日子就要快樂的多了。弘昌是個漂亮又聰明的孩子,海藍愛如掌上明珠,時常能看見她抱著弘昌坐在小園子裡,臉上母性的光彩寫著無盡的滿足。家事暫時由弦心代理,妍月巧兒那邊倒也還是相安無事。南巡迴來沒兩天,閒不住的老康頭又轉戰塞外,十三帶走了妍月,巧兒儼然就變成了頭層主子,不時地要這要那。弦心常常跟我抱怨,但是礙於她是德妃派來的,在沒有確切弄明她到底是來幹嗎之前,也只好一切都由著她。 等到柿子開始變紅的時候,我又奉德妃的詔見開始頻繁出入永和宮,熹慧的婚期也被提上了議程。 若是我沒有記錯,這大概是康熙最後一次嫁女兒了,因此他還算大方。單論嫁妝就比當初熹琳多出近一倍。還特別准了慧兒的要求,由我和十三全程陪同,可以送出城外十裡。但是這又能怎麼樣呢?就是我把她一直送到科爾沁,就能減我一分愧悔,還給她一份自由和幸福嗎?皇宮大內,多的是自欺欺人的排場,過程是華麗的,結局都一樣的蒼涼。 九阿哥名下開了幾家不錯的藥鋪,於是我托他搜羅來不少珍奇藥材,裝了兩大箱子給熹慧送去。熹慧笑著說:「嫂嫂是真把我當藥罐子了,還是讓我學文成公主呢?這個又不能當飯吃,卻要這麼些個來做什麼?」 「多預備著總沒壞處,省得到時候抓不著,或者你閑得無聊了可以開個藥鋪啊,也許到時候這些藥還不夠了呢。」我打著哈哈,隨後拿出我繡在紅絹上的《琵琶行》,說:「跟著你學了這幾年的針線,雖還是個笨手笨腳,也總得跟先生交篇功課了。慧兒,我可也是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禮「勝有」禮「了,行不行?」 原是句玩笑話,熹慧沒有笑出來,只把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一地。 自從塞外回來,十三就整天悶悶不樂,要麼就是進宮裡,要麼就躲在書房裡。海藍他們都擔憂得很,有心去問問,可他誰也不理。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月,直到熹慧出嫁。 那天一大早,我就跟著十三一身朝服進了慈甯宮。熹慧要在這裡告別她尊貴的父母家人,列祖列宗。盛裝的熹慧那麼美,真個是膚如凝脂,紅唇欲滴,只是那眼中的絕然讓我一瞬間恍惚看到了兩年前的熹琳。那個時候,琳兒也是這樣走出了紫禁城,從一個桎梏走向另一個! 十三一直都在一旁發呆,神情恍惚得簡直都不像他。康熙對熹慧說:「你的婚事,朕也是聽了你哥嫂的意見,理應也去好好辭辭他們才是。」熹慧領了旨,端著一杯茶走到我們跟前:「慧兒以茶代酒,謝哥哥嫂嫂多年照顧。」 一句話穩穩地戳到我心坎子上。照顧?若不是我們這對沒用的哥嫂,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情形了。抖著手接過,眼底已是一片模糊。熹慧轉手另端一杯給十三,他卻還在那裡呆著,不動不接。我在底下使勁拽了拽他的袖子,他才如夢初醒,嘴裡「哦,哦」兩聲,把茶接過去。 出慈甯宮,額駙一行正等在慈寧門外,我原來還想像這多爾濟雖不見得相貌堂堂,也該是氣度不凡。沒想到,眼前這個人雖然不算醜,但是行動做派、眼神表情都透著一種淫邪狂悖之態。我不禁捂住嘴看向仍舊恍惚的十三,頓時大悟。 幾天後,婚儀完畢,熹慧就要遠赴科爾沁了,我撩開一點車簾子縫看前面騎在馬上的十三,無精打采,身體隨著馬一顛一顛,連帽子後面的花翎子都在風中打著蔫。沒出門多遠,隊伍突然停下來,一個小太監過來說熹慧請我過去。我一上了喜車,熹慧淺笑著對我說:「趁這會子,咱們再趕著說兩句體己話。」我心裡難受得很,什麼也說不出來。 熹慧把一個手絹包遞到我手裡:「嫂嫂,從今兒起,可就是完全要託付嫂嫂了。」見我不解,她深吸口氣又說,「」一朝頓醒當年夢,方知成敗轉頭空「,嫂嫂,這句話留給十三哥。他如今人大心大,若有一日莽撞了,求嫂嫂千萬救他!我們姐妹代天上的額娘謝過嫂嫂!」 我噙著淚,幾乎找不回自己的聲音:「慧兒,原來你都知道?為什麼你不怪他,為什麼你不怨我?我勸不了他,這樣你還信任我麼?」 熹慧輕笑,一串淚珠劃過腮邊:「嫂嫂錯怪十三哥了,若不是他救我,也許現在我已經被嫁去漠北平息叛亂了。嫂嫂,這是命,這是我們為了大清江山不得不付出的代價。我們還是一樣信得過你,你是唯一可以陪他到最後的人。」 車子在離城門十裡的地方停住,我下來站在官道上看送親的隊伍絕塵而去。那天的風很大,沙土打著旋兒跟在隊伍之後,把一個曾經真實的人帶入縹緲的視線以外。很多年以後,當我每每試著忘卻這一世情緣的時候,我總能清晰地回憶起那天的情景,仿佛仍然身臨其境…… 十三一天都沒有吃東西,晚上仍然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連燈都不點一盞。我推門進去的時候,借著月光看到他雕像一般毫無表情的側臉。點上一盞燈,我走到他後面,輕輕幫他捏著肩:「幹嗎把自己關在這屋子裡呢,老是這樣不吃不喝怎麼受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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