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二八六


  「當了大汗,一天到晚操心這個,操心那個,多累!作弄作弄那些人,我的氣就平了,用不著忍上十年二十年。」

  阿格策望日朗放下心,也有點失落。兒子確實像楚言更多!

  「明天去見大汗,放乖點機靈點,讓大汗高興高興。過幾天,我帶你去見你母親。」

  「真的?我要多住一陣子。那一帶我還沒好好玩過。」

  「可以。你也該多陪陪她。」楚言能教給他的東西,能為他安排的未來,更適合他。

  丈夫和兒子來了。聽說兒子能留下來,楚言高興壞了。

  哈爾濟朗又變回了一個小男孩,抱著母親撒嬌,喋喋不休地說這問那,順便提了一堆要求。

  楚言連忙把惠芬叫來,把哈爾濟朗想吃的一古腦兒報給她,讓她接下來按哈爾濟朗的喜好安排飲食。

  哈爾濟朗逗著惠芬的女兒玩了一會兒,哄得小丫頭咯咯直笑,等她母女出去了才說:「胭脂比怡安好騙,可沒有怡安好看。」

  屋內一陣沉默。如果怡安能回來,他們一家才算真正團圓了。

  阿格策望日朗拿出一包東西:「孟買那邊送來的。應該是靖夷那裡來的。」

  楚言先看信。還是靖夷在一年多前寫的,提了幾句家中情況,說到進京時見著怡安,個子快到寒水的肩膀了,性子活潑,很討人喜歡。怡安常去寒水那裡,有時也和筱毅一起寫字畫畫。靖夷收了些怡安的「作品」,一塊兒送來。楚言一張張看過去,忍不住滴下淚來。

  哈爾濟朗湊過來,口中不住地挑剔著:「這是什麼?是貓?看著象豬。這個畫的是誰?有人長成這樣嗎?這是花?像羊屎。真難看!……」

  楚言擦乾眼睛,嗔怪地看著兒子。

  阿格策望日朗照著兒子的屁股就是兩下:「就你能耐!你畫幾張讓我們看看,是不是比妹妹強。」拿起女兒的塗鴉之作,左看右看,說出來的話卻是:「怡安長大了,該是個漂亮姑娘了。」

  怡安很聽話,很乖。怡安等著爸爸媽媽。想起峻峰托圖雅的弟弟帶來的怡安的親筆信,楚言淚如雨下。

  父子倆手足無措。

  楚言勉力微笑:「怡安,她很好。身邊有很多疼愛她的人。」

  那天接下來的時間,哈爾濟朗一直纏著母親,一刻也不肯放鬆,吃飯時連菜都要楚言替他夾到碗裡,就差要餵飯了。心思單純的水靈擔心哈爾濟朗吃魚不會吐刺,花了很多時間為他挑魚刺。圖雅和阿格斯冷暗暗搖頭好笑。

  入睡前又要聽故事。好容易和兒子團聚,楚言自然有求必應,坐在床邊足足講了三個故事,直到他滿意地睡著,替他掖好被子,看見他嘴角香甜地翹起,露出會心的微笑。

  回到屋裡,卻見丈夫在笨拙地剝著瓜子,爐上烤著一把栗子。

  楚言走過去坐下:「怎麼想起要吃這個?」

  阿格策望日朗獻寶似地遞過來一個小碟:「閑著,找點事做。給你剝的。」

  「謝謝。夜了,不能多吃,要積食的。」楚言慢慢地把那一小把瓜子仁放進嘴裡,細細嚼著。

  阿格策望日朗挪身過去,把妻子擁進懷裡:「我們終於又在一起了。」

  楚言點點頭,眼睛有些濕潤:「你,很辛苦吧。」這幾年,她的處境只是表面糟糕,日子其實並不難過。避開風口浪尖,躲在這個優美安靜的地方,身邊又有阿格斯冷圖雅和水靈陪伴。哈爾濟朗和怡安不在身邊是個遺憾,知道他們很安全,得到很好的照顧,並不太擔心。國仇家恨,軍情政治,不在她心上。被團團保護著,沒有人能傷害她。難聽的話很少能傳進她耳中,聽見了也影響不了她的心情。真想做的事,有阿格斯冷和圖雅幫著,也不是不可能。生活上,他也極盡所能地做了安排,沒有多少不適。她是被軟禁,也是被保護了起來。

  他孤獨地堅定地站在前方,為她遮風擋雨,一次次用他的心血和前途去和策妄阿拉布坦交易,換取她的安寧和平靜。不敢想像,他付出了什麼代價,才得到讓哈爾濟朗留在她身邊的許可。

  他的頭埋在她頸窩廝磨著,帶著幾分誘惑:「想你想得很辛苦。」

  她失笑,轉過臉,正落進他的深吻。

  發洩過思念和渴望,他們相擁凝視。

  「日朗,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是人間極品大丈夫。」

  「沒有。什麼意思?誇我好?」

  「嗯,好得不能再好了。」

  「不後悔嫁給我?」

  「不後悔。該後悔的是你吧?」

  「我是後悔。不該給你那四年。那天帶你騎馬時就該直接把你拐回準噶爾。」不給別的男人機會在她心裡留下影子。

  有一瞬間,她的心被帶回了過去,腦海中浮起熟悉又遙遠的面容,立刻壓下去,笑著撫上他的臉頰:「以前的事過去了。以後四十年,別再犯錯。」

  他的眼睛閃耀著深邃的光芒,緊緊摟住吻住她,象要把她融進自己的身體。

  很久,他放開她,笑著說:「我們養了個麻煩的兒子。」好氣又好笑地講起哈爾濟朗的英雄事蹟。

  她專心地聽著,不時忍俊不禁,末了總結說:「還好,他不找自己人麻煩。」

  「我是想告訴你,別被自己兒子給騙了。」半大小子了,還拼命霸著母親,象什麼話!

  她有些好笑:「明天開始,我一定讓他自己吃飯睡覺。仔細想想,我們還應該感謝喇嘛們。如果哈爾濟朗一直跟著我,大概還是一個嬌縱的孩子。也許天天和我們鬧彆扭。」現在的哈爾濟朗已經可以接受命運的挑戰。

  「把你認為他該知道的,教給他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她一震,柔和地望著他:「智者總是寂寞的。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是你的錯。」

  他愛戀地捧住她的臉:「我不寂寞。我有你!」

  阿格斯冷和哈爾濟朗雙手縛在背後,單用雙腳比試。圖雅在邊上看著,偶然笑著說兩句話。

  楚言走過來,陪她看了一會兒,笑著說:「圖雅,陪我到湖邊走走。」

  圖雅溫順地跟了去,猜測王妃有話對她說。

  果然,楚言溫柔地望住她:「這幾年,我心不在焉,都忘了你和阿格斯冷的年紀。大王子想趁現在把你們的婚事辦了。我想問問你的心意。我知道,阿格斯冷眼裡沒有別的女人。可我不知道,你的心裡有沒有別人。」總懷疑她在京城的一年裡發生了點什麼。

  圖雅的手下意識地放到胸口。外袍裡面是那個鎖片,那個人給她戴上,想要鎖住她的心她的人。那個人在她心裡嗎?圖雅認真想了想:「沒有。」她很少想起他。

  「阿格斯冷是否在你心裡?你願意嫁給他嗎?圖雅,這裡沒有人會逼你。」

  圖雅有些困惑。阿格斯冷當然在她心裡,而且是「家」裡重要的一員。這些年,他放棄了建功立業出人頭地的機會,默默地陪在王妃身邊,做著一個好兒子好兄長能做的一切。大王子不在的時候,他是「家」的守衛,是她們的依靠。可是——「王妃,我們現在這樣一起生活,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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