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
二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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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卜藏索諾受他母親影響,對楚言成見很深,面上口中有時就不大尊敬。哈爾濟朗早聽說索多爾紮布和媽媽做對,不好對老女人和她女兒們出手,就把矛頭對準了羅卜藏索諾,暗地裡沒少給他下絆子使壞。兩下裡早就有仇。羅卜藏索諾想要借機給哈爾濟朗一個教訓,沒想到連他帶去的四個隨從一起,挨了哈爾濟朗和阿格斯冷一頓臭揍。 最後,還是楚言說她身邊有阿格斯冷圖雅和水靈,讓哈爾濟朗去陪伴父親。哈爾濟朗這才滿不情願地回來。 人是回來了,經常擺臭臉,動不動溜出去亂逛,看哪個不順眼就略施薄懲。近來,伊犁城裡出的亂子,大半都和他有關係。只不過知道底細的人不多,也不會說出去。屢屢得手,哈爾濟朗的膽子越來越大,鬧出的事也越來越大。 阿格策望日朗一邊給兒子上藥,一邊問:「今天,羅卜藏索諾又怎麼惹你了?」 「在街市上遇上了。他帶了兩個隨從,看我一個人好欺負,想挑我發火先動手。哼,他以為阿格斯冷不在,我一個人就收拾不了他了。」 「他說了什麼?」 「還有什麼?他娘不就教會他說那幾句話?要鬥口,他娘兒幾個一塊兒上也沒用。」 哈爾濟朗的嘴長得像楚言,從小身邊又是漢人又是回人又是蒙古人,好話壞話都聽了三套,聽楚言說了很多鬥智的故事,又在喇嘛集論了三年經。比口才,不要說羅卜藏索諾,就是他這個自以為雄辯的爹也不是對手:「他被你說急了,就拿石頭扔你?」 「他撲過來打我。我閃開,趁機踹了他兩腳。我不想在街上同他打架,就跑了。他在後面追,追不上,就丟石頭。」小巧騰挪的功夫是黃敬勇教的,很好用!可惜沒練到家,白挨了一下。 他肯定是邊跑邊罵,引得羅卜藏索諾緊追不捨。「跟他的兩個下人也對你扔石頭了?」 「不知道。我後腦勺上又沒長眼睛。」哈爾濟朗一臉嚴肅:「我會收拾他們。爸爸,我的事,你別管!」 阿格策望日朗板著臉:「你打架,我不管。你砸了集市,我怎麼能不管?」 「不是我砸的,是他們砸的。」 「你故意把他們引到那裡去。」 哈爾濟朗有點心虛:「我不過是想躲開他們。他們三個人,個子都比我大,你總不能讓我送上去挨打。」他當然是故意的。他陪著圖雅去買過幾次東西,近來沒事常去溜一圈,跟好幾個回人商販混得熟了。地利人和,身體靈活,往人堆一鑽,躲在暗處,用雞蛋石頭和爛了的瓜果往那三人身上招呼。要比投擲的準頭,他也不差。 羅卜藏索諾吃了虧,又找不著他,發狂砸攤子。回人漢子氣盛,不清楚羅卜藏索諾的身份,再經「小兄弟」一鼓動,紛紛請出大棒鞭子板子伺候,逼他賠錢。 哈爾濟朗趁亂又奉送三人好些拳腳,等到巡視治安的警衛趕來驅散回人,看著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的羅卜藏索諾三人被帶走,這才施施然轉回家換衣服。那些警衛是他父親的手下,羅卜藏索諾吃了虧還得掏錢。 哈爾濟朗得意洋洋地說完,笑看父親:「怎麼樣?幹得不錯吧?沒給你丟臉!」 「沒丟臉,淨添亂!」阿格策望日朗眼中有克制的笑意。 「要不是我給你添這些亂,那些人更要說你不幹事。」 「這麼說,我還得謝你?」阿格策望日朗沒好氣地說:「這回鬧大了,大汗肯定會知道,你準備怎麼說?」 「羅卜藏索諾不怕丟人就去說吧。」哈爾濟朗一臉不屑:「大汗能怎麼樣?兒子欺負孫子,大的欺負小的,還要怪小的沒對大的手下留情?」 阿格策望日朗看著兒子,心中五味呈雜。作為父親,作為綽羅斯家族的一員,他希望兒子尊敬長輩,為自己的血統和家族驕傲。可是,能怪兒子嗎?他的母親聰慧風趣通情達理,相比之下,父親的家人愚蠢刻板心胸狹隘。該怪楚言嗎?哈爾濟朗的出色難道不是來自于母親? 哈爾濟朗無憂無慮的快樂童年過早被扼殺,從溫暖輕鬆的家裡被丟進陰冷單調不近人情的喇嘛集,太早經歷了非難和壓制,愛和恨都變得強烈。為了保護兒子,楚言不得不提前為他打開成人世界的大門,指點他在逆境困境中生存的心機。 喇嘛集的圍牆隔開了外面的世界,隔開了他母親,也隔開了準噶爾和綽羅斯家族。寺院的冷清,喇嘛的強迫,只讓他反感厭惡,他更思念更渴望回家,回到母親身邊。楚言送進去的隻言片語都讓他如獲至寶,決定了哈爾濟朗的成長方向。 母親受到的不公正對待,父親受到的不公正評價,使得少年的心在憤怒和失望中,離綽羅斯家族離準噶爾越來越遠。就算當初把他交給康熙皇帝,只怕也教不出這麼好的效果。 他知道父汗心裡非常愛惜這個孫子,認為哈爾濟朗將來的成就會超過他們眾兄弟。加上喇嘛們的讚美和推崇,父汗對幾個兒子都不十分滿意,就有心培養哈爾濟朗繼位,因而忌諱楚言的存在。想要拉近孫子的心,卻一再地重複已經犯下的錯誤。 哈爾濟朗是他的驕傲,也會是綽羅斯家族的驕傲。可每每聽見他漫不經心地說起「輝煌戰果」,想起他在父汗和大喇嘛跟前中規中距的應對,他有點擔心,不知道兒子會變成什麼樣的人。登上汗位又會做些什麼? 「哈爾濟朗,不要再說這樣的話。」阿格策往日朗柔聲勸說:「你要學會忍耐。不露聲色。等到你做了大汗,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報復收拾冒犯你的人和你不喜歡的人。」 哈爾濟朗偏著頭,認真想了一會兒,問:「要忍多久?」 「不知道。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至少要等到大汗的生命結束。」 哈爾濟朗皺著眉:「這十年二十年裡,不論他們對媽媽說什麼做什麼,我都只能看著?」 「不,你可以反對,可以打架,但是,大汗和喇嘛們對你的喜愛和器重才是最重要的,準噶爾人對你的崇敬和追隨才是最重要的。為了你有願望達成的一天,爸爸媽媽也會忍耐。」 哈爾濟朗望著父親,若有所思:「爸爸,你現在就在忍耐,是嗎?是為了汗位嗎?」 「不完全是。我和你,不一樣。」一度,他確實有過那樣的想法。隱忍,等他做了大汗,就可以按他的意願改變準噶爾。可他忍不到那個時候。父汗身體康健,心思銳敏。弟弟噶爾丹策零拿走的原屬於他的力量,不會還回來。通向汗位的路很長,障礙重重,需要付出代價,放棄一些珍貴的東西。他不想!但,即使不是儲君,無心汗位,他仍然是準噶爾的大王子,仍然是父汗的兒子。 哈爾濟朗不清楚父親所謂「不一樣」指的什麼,也不想問,略一沉吟,斷然說:「我不想當大汗。」 「為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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