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
二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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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溫柔地望住她,目光和煦依舊,帶了點淡淡的希望:「你呢?可要進去看看?要不要帶幾本書回去?」 「不了。我現在滿身銅臭馬糞,沒得汙了清靜地方。」她笑著指了指眼前的鋪子:「正想進去看看,能不能撿幾件便宜東西。」 那是間古董玉器鋪子,他因而問:「可是在尋什麼樣的東西?」 「不是。今兒得空,隨便逛逛街,順便進點貨。」以培養靖夷與洋人做生意時,進貨的眼光。 那家夥計認得八阿哥,早已報告掌櫃,殷勤地迎了出來。 八阿哥笑道:「他家倒還有些過得去的東西,我陪進去你看看。」 進了店,楚言就對店家笑道:「你們招呼八爺,不用管我,我不過是閑來無事隨便逛逛。」 掌櫃不知這女子來頭,只得唯唯諾諾,好在八阿哥進店的次數雖不多,卻是從來不曾空著手出門。 八阿哥一邊喝著茶,隨口應付著掌櫃,視線不時投向她,只見她微微垂著頭,露出纖長白皙的脖頸,眼睛淡淡掃過一件件貨品,偶然拿起一樣看看,旋即放下,沒有對那一件顯出特別興趣。比起從前,略微豐滿了些,也曬黑了一點,嘴角噙著一絲似有似無的微笑。她的心思情緒,從前,他總能看出點端倪,猜個大概,如今,則有些抓不住了。他們分別得實在太久! 感覺到他的目光,她只越發裝作在看那些死物,不敢抬眼,生怕一抬眼就打破了哪一處的平衡。店內一圈逛下來,也記不得都有些什麼。 他放下茶杯,起身迎過去,笑問:「竟沒有看得上眼的麼?」 她坦然地抬起頭,迎著他的探問,笑道:「八爺不知麼?女人逛街,買什麼還在其次,最過癮的是那討價還價的趣味。八爺相熟的地方,我怎麼好意思殺價呢?」 八阿哥張了張嘴,啞然失笑,又有些失望。便是一時半刻,他們也無法回到從前了麼? 掌櫃的還在喋喋不休地解釋,一分錢一分貨,他們店裡的價錢是極公道的,云云。 八阿哥暗暗歎口氣,命道:「把那邊櫃裡的玉蜻蜓拿出來給我看看。」 夥計連忙顛顛地拿來,五六個,一溜兒地擺在鋪了絲絨的木匣內。 「你們去吧,讓我們慢慢看看。」八阿哥打發店家走開,對楚言笑道:「你覺得那個好些。」 楚言看了他一眼,探頭往匣內看去。白玉碧玉雕刻的蜻蜓,模樣逼真,栩栩如生,通體晶瑩,其中一隻頭上頂著一塊紅色。她伸手拿了出來:「看著都差不多,只有這個特別點。」 八阿哥接過去看了看,突然一笑,湊過來壓低嗓門:「是特別,只是,倒不如索性雕成紅頭蒼蠅的好。」 楚言心中正有這想法,一愣之後,嘴角微翹,禁不住笑了出來,望見他眼中跳動的那抹調皮,微微點點頭,笑容更大。 終於又見她真心的笑!這偶然的開懷一笑,就如雲縫裡透下的一絲陽光,在他的心境裡留下一瞬的清明。 八阿哥把那只紅頭蜻蜓放回去,仔細挑了一隻碧綠的玉蜻蜓遞過來:「這個可好?」 「好是好,拿了做什麼呢?」難道他以為她會喜歡這種小東西? 看出她的懷疑,他笑道:「不是給你的。給怡安。那日央我幫她捉蜻蜓,沒捉著,今兒賠給她一隻。」 她皺起眉:「這怎麼成!那丫頭胡鬧,你怎能縱著她?這麼個東西,沒兩下就被她摔爛,白白糟蹋了。」 他好脾氣地笑著:「小孩子家,高高興興就好。不過是個玩意兒,摔就摔了,砸就砸了,值什麼呢?能讓她歡喜半日也是好的。」 楚言瞪著他,鼻子突然有些發酸,賭氣道:「八爺有錢,愛怎麼糟蹋怎麼糟蹋。」 八阿哥微微一笑,吩咐店家另外拿個小盒子,把那只玉蜻蜓收起來,又問還有什麼有趣的玩意。 「我看,還是別買了。」回頭一想,還是覺得不好,她又勸道:「那丫頭沒心沒肺,什麼事都是一時的興頭,早就忘了。」 就像那幾隻兔子,頭天寶貝得不行,恨不得晚上睡覺也要摟著。第二天還是弘曆問起,她才想起來。又過一天,只活下兩隻,還奄奄的。小嵐還怕她傷心,直想著怎麼遮掩。弘時聽說,主動扮壞人,讓小嵐推說是他不小心放出來,兔子全都跑了。怡安聽說後只說了句:「噢,它們都回家去了。」再也沒問。弘時那孩子,柔和敏感,性子不怎麼象四阿哥,倒有些他的影子。 他深深地望著她,慢慢地說:「她忘了就忘了,我還記著。」 楚言心中一顫,不再說話。 八阿哥又挑了一個白玉蟬和一個青玉蟈蟈,命店家分別用小盒收好,掏出銀票付帳。 從側面看著他,發現他還是有些變化。發間隱隱約約有了兩三根銀絲。不說話不笑的時候,嘴角會下意識地抿著,象在忍耐著什麼。在行宮時就發現四阿哥有這毛病,上回竟沒看出來他也這樣,大概是他多數時候臉上總浮著一層笑的緣故。 他又命人把三個盒子裹成一包,拿了遞給她。 她搖搖頭,不肯伸手去接:「一個玉蜻蜓給孩子玩,已經太過奢華。又弄兩個算怎麼回事?八爺喜歡買,帶回去給小阿哥小格格玩吧。」 他笑著解釋:「另外兩個是給弘曆弘晝的。那麼大點的小子不懂謙讓。只有怡安有,兩個小子怕要來搶。」 她慢慢往店外走去,口中說道:「若是要搶,怎麼都是要搶,吃著碗裡的,還看著鍋裡的呢。」 他只得提著那包東西跟在後面,無奈哄道:「那兩個是我這個做叔叔的送給弘曆弘晝的,正巧碰上了,請你代為轉交,也不行麼?」 她猛然停下來,轉過身,認真地看著他:「那更加不行!八爺若要送什麼人什麼東西,就當親手交到那人手裡。隨便找個人送去,中途出了岔子,在受禮的人那裡,可全是八爺您的錯。八爺說是不是?」 見她神情少有地嚴肅,他心中有些詫異,心思一轉,不是太明白,只當她在賭氣或者避嫌,溫文笑道:「是,你說的是,我記住了。回頭我繞點路,親自送過去。」 離著店門十幾步的地方,峻峰在同一個年紀相仿的男子說話。那男子個子不高,生得極好,唇紅齒白,論秀氣俊俏不遜當年的九阿哥,那股陰沉也有點象。路人來來去去,不時有人側目而視,被他冷冷一掃,連忙掉開眼。 看見他們從店內出來,那男子對峻峰說了句什麼。峻峰回過頭,猶豫了一下,沒有上前來,原地垂手站住。那男子見了,原地打了個千,也垂手站住。 楚言往知味書屋那邊走了幾步,見近處沒有人,輕聲對八阿哥笑道:「當真記住了,從此可都得照著做。」 他越發不解,只得溫聲應是。 比起未來的磨難,他已經經受的那些,都還不算什麼呢!她暗地歎息,想了想,柔聲道:「有機會,八爺還是多在皇上身邊呆著的好。近水樓臺先得月,就算萬一起了什麼誤會,也可即刻辯解,不至於鬧大。」 他心中一動,探尋地望著她,在她眼中看見擔憂二字,心中一暖,點頭笑道:「是。你說的,我都記住了。你不必擔心。」 她不擔心,擔心也是無用。指了指他手中的小包:「這些,我替八爺帶回去吧,省得八爺跑一趟。」 他把東西遞過來,躊躇了一下,笑道:「如此,我不礙著你逛街了。」點了點頭,邁步進了書屋。 楚言慢慢向峻峰走過去。那兩人也迎上前來。 俊俏男子行了個大禮:「奴才吳雲橫拜見公主,叩請公主金安!」 「哎,你——」峻峰阻止不及,只得向楚言解釋道:「怪我不好,忘了告訴他。公主想體驗民情,刻意掩了身份。」 吳雲橫惶恐道:「奴才不知,請公主恕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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