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二三二


  韋芝華連忙推了推發愣的女兒。小姑娘輕輕唱了起來。

  楚言微笑起來:「我有些餓了。阿依古麗,去看看晚飯準備好了沒有。告訴王子,我等他共進晚餐。」

  阿格策望日朗瞟了一眼帳篷裡多出來的小丫頭,也不說什麼,等著楚言來告訴他。

  楚言卻忍住了,只同他說些天氣行程的話題,直到用完晚飯,喝茶的時候,才對小姑娘笑了笑:「你的歌唱得很好。再唱一首,讓王子也聽聽。」

  小丫頭在帳篷當中站了一頓飯的功夫,上菜倒茶遞水回話的人從她身邊來來去去,緊張拘謹是免不了的。她低著頭,努力把自己縮得小些,碰到有人端著東西從她身邊經過,會儘量不引人注意地往旁讓一讓。一肚子的疑問彷徨,卻一聲不吭地忍耐著,等待著,聽到命令,她躬了躬身,打開嗓子。

  楚言笑道:「垂著頭,把喉嚨都憋住了,可怎麼唱歌呢?」

  小姑娘滯了一下,緩緩抬起頭,小心地讓視線落在兩位元貴人身前的桌案上,在阿格策望日朗冷森銳利的注視下有些瑟縮,聲音有些發顫,曲調倒還算流暢,身體仍然站得筆直。

  阿格策望日朗調回頭,望著妻子,等著她的說明。

  楚言對天上掉下來的這個女孩非常滿意,喜笑顏開:「怎麼樣?我是不是撿到寶了?這個女孩我要了。」

  他皺了皺眉,他承認這女孩漂亮溫順也很有勇氣,再長大一點,會讓很多男人動心,可是不明白一個骨瘦如柴的小女孩怎麼會是她的「寶」:「你能讓她做什麼呢?」

  「我準備讓她做孩子的侍女,讓她專心陪伴照顧我們的孩子。」

  「她太小了,什麼也不懂。我不放心把孩子交給她。孩子會有保姆嬤嬤照料。」

  「不是把孩子交給她。能找到一個妥帖能幹的保姆嬤嬤,當然好。可我是母親,撫育教養孩子是我的事,惠芬和阿依古麗可以幫助我。即使還有保姆嬤嬤,大人總有大人掛心的事,有個什麼事要走開一下。過不了多久,孩子會爬會走了,還要有人陪著玩,保姆嬤嬤恐怕不會有那樣的體力和心情。我想給孩子找一兩個能夠照顧他也能夠陪他玩的侍從。我覺得這孩子很合適。」

  阿格策望日朗讓人打聽過韋芝華的來歷,明白她的民族情緒。她高興就好,多買多養一個小奴隸沒什麼,她事先打招呼,他就該高興了:「你喜歡,就留著,讓人告訴她的主人一聲就是了。」

  楚言皺著眉:「她的主人很好說話嗎?嗯,她母親還要留在這裡呢,我可不希望這丫頭心裡掛著別的事。」

  「買還是要?」他聽明白了,妻子有事,丈夫服其勞,還得勞得合她心意。

  「當然是買,我又不是強盜!喏,這點金子,最少可以買三個健壯男奴隸。」

  交待妥當,阿格策望日朗去找人經辦,楚言就把韋芝華叫了進來:「明天一早,你女兒就要跟我走了。今晚,你們母女回去好好說說話,收拾收拾東西。」

  韋芝華喜極而泣,拉著女兒磕頭謝恩,回道:「按主人吩咐,奴婢夜裡也要留下來預備使喚。公主容情,能否讓猗蘭留下服侍,奴婢回去給她拿身替換衣服?」

  聽這口氣,竟是怕女兒回去過一夜都會發生變故!可巧,她也不喜歡臨時變數:「你同王子派去的人一起回去吧。」

  小姑娘暈暈乎乎的。今天傍晚,她正背著弟弟,提著比她矮不了多少的大木桶去打水,擔心著回去晚了耽誤了做飯要挨打,母親匆匆忙忙地找來,接過水桶,叫她送弟弟到薩仁大娘那裡去。等她跑到薩仁大娘的小屋,母親送完水也來了。把弟弟托給薩仁大娘,母親急急地拉著她就走,只在路上停下幫她理理衣服,攏了攏頭髮。她想問怎麼回事,母親已經陪著笑臉,迎著一個武士一樣的男人走上去。

  憋著一肚子疑問到這裡,就唱了兩首歌,呆立了好一會兒,什麼也沒讓她做。突然,這位王妃就說要帶她走。

  悄悄地抬起眼,發現王妃正笑眯眯地看著她:「你願意跟我走嗎?」

  願意兩個子從心底浮了上來。王妃給她很親切的感覺,她的容貌她的語言都述說著,她和母親一樣是從「關內」那個美麗的地方來的。她從沒見過的故鄉,她本該屬於的地方。

  「我該叫你什麼呢?你喜歡叫圖雅,還是叫猗蘭?」

  第一次有人詢問她的意見,小姑娘認真地思考著,犯了難。猗蘭是母親給她起的名字,母親不喜歡圖雅這個名字。只有母女倆人的時候,母親叫她猗蘭,輕輕地念些詩句,告訴她蘭花是多麼美好高貴。可是,她從來沒有見過蘭花。她喜歡聽母親吟誦,但是聽不懂。圖雅只是一個女奴,永遠不可能高貴,她已經習慣了圖雅這個名字,放棄這個名字令她無所適從。

  楚言了然一笑:「還是叫你圖雅吧。猗蘭這個名字對阿依古麗他們恐怕太難了。」

  次日早起,所有人又一次開始打包收拾裝車,準備開拔。

  楚言查點需要帶車上的零碎隨身物和應急物品,打成一個包袱,命人先放進車裡,看看沒什麼可插手的,慢慢地走出帳篷,決定趁這會兒功夫散散步,活動活動,卻被一陣悲聲驚動。

  一夜不見,韋芝華臉上多出幾塊青紫,手上多出一道血痕,衣服上也有血跡。

  圖雅一邊哭,一邊要去翻查母親身上的傷痕:「娘,你都傷在哪兒了?是誰打的?是巴圖,還是紐倫?」

  韋芝華抓住女兒的手:「你別嚷!什麼也別問,什麼也別管,好好跟著王妃走,不要多事。」察覺楚言遙遙的注視,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圖雅看見楚言,連忙跑過來,跪下哀求:「王妃,求你也帶我娘走吧!求求你!他們會打死我娘的。」

  韋芝華慌慌張張地跟上來:「王妃,不是的,您——」她腳步踉蹌,聲音嘶啞,全然失去昨日的鎮定。

  楚言擺擺手,阻止她往下說,揮手叫來一個人:「昨天,是誰去跑的腿?怎麼說的?我們還沒走呢,就這樣了?」

  巴特爾垂首回答:「是額爾敦紮布。王妃要叫他過來嗎?」

  「不用。先帶這女人去見惠芬,讓惠芬給她上藥,然後叫額爾敦紮布再跑一趟,把該他辦的事辦好。叫他去問那個男人,是不是嫌我的金子燙手,不想要就吐出來,把他髒手碰過的地方洗乾淨,再還給我。」

  「是。」巴特爾帶著韋芝華走了。

  楚言指著那邊落下的包袱:「你母親傷成那樣還來送東西,你先撿起來,然後,陪我走走。」

  圖雅拾起包袱,忐忑不安地跟在後面,不知是否觸怒了高貴的王妃。

  楚言回過身,淡淡地望著她:「我可以買下你母親,帶她一起走。但是,你弟弟是你們主人的兒子,我沒法帶他走。你弟弟才兩歲吧?如果你母親走了,他能活下去嗎?那些人願意讓他長大嗎?」

  圖雅震了震,低下頭啜泣。

  「你母親要為你打算,也要為你弟弟打算。你在,她就要同時照顧你們兩個,為了保護你,她也不會少挨打。總有一天,她護不住你了,你們都會心碎。」

  圖雅慢慢抬起頭,眼中淨是悲傷無助。

  「我看人,只在乎品德才幹,不在乎男女。你那個舊主人得罪不起大王子身邊的重要人物。明年,最晚後年,我還會去烏倫古湖過夏天,還還會走這條路。」

  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漸漸燃起希望,又慢慢地化作堅定:「是,王妃,我明白了!」

  「很好!」楚言點頭微笑。圖雅,不要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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