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二二〇


  模擬面人是要多加錢的,雖然愛看師傅的手藝,觀眾中願意花那份錢的,畢竟不多。師傅忙過一陣子,突然清閒下來。

  「好精巧的手藝!請師傅照我們的樣子,先做上兩個。」溫和悅耳的男聲在身邊響起。

  楚言輕輕一震,看著他走上前幾步,遞給師傅一錠銀子,回身對她一笑,退回到她身邊。

  中年藝人又驚又喜,這位貴人出手大方,這錠銀子可頂他兩個月的收入。他的家人終於可以過一個豐衣足食的新年。

  再看這兩人,服飾儉樸,衣料華貴,氣質出塵,猶如墜入凡塵的兩顆星月,直目而看,似乎都是一種褻瀆。唯唯諾諾地答應了,屏氣凝神,使出渾身解數,塑造出一對美麗的男女,雙手遞過來:「老爺太太看看,可還合意?」

  男的一身青袍,溫和文雅。女的一襲藍衣披著藏青的斗篷,飄逸婀娜。八阿哥含著贊許的笑容,兩手接過來,並排送到她眼前:「喜歡麼?」

  盯著並立的兩個面人看了一會兒,視線漸漸挪至微笑中帶著一絲期望兩分試探的俊顏,心中五味呈雜,眼中漸漸染上瑩光,輕輕點了點頭:「喜歡。」

  轉過頭,微微笑道:「師傅的手藝真好。能不能再做兩個面人?一個是女的,長得很美,穿一身紅衣裳。另一個是男的,個子很高,披一件黑色的披風。」

  「哦,是。」師傅微微一愣,飛快地動作起來。

  他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她刻意地不去看,一手把紅衣女子面人拿給他,一手來取他手中的藍衣面人。

  他緊緊捏住,不肯給她,手指一鉤,連她的手指也給攥了進去。

  她咬著唇,使勁往外抽,眼中落下幾滴淚。

  他如被燙到一般,渾身一震,慢慢地鬆開手。

  拿過藍衣面人,她又把紅衣面人塞進他手中,擠出一個微笑:「帶回去給福晉看看,她必然喜歡。」

  又從師傅手裡接過另一個面人,和藍衣面人放在一起,哀婉地笑道:「這一對,我帶回去。」

  阿格策望日朗是個真男兒,果然再也不問再也不提,就好像他們度過了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洞房花燭夜。晚間,在臥房裡,如果她不願意,他會盡力克制自己,不來碰她,還有幾次,半夜裡沖出去吹了冷風再回來。日間,對她賦予完全的信任,似乎一點沒想到她也許會逃走。就像今天,他的叔叔和姑姑,噶爾丹的子女色卜騰巴爾珠爾和鐘齊海,邀請他們過去,一起過星宿月的新年。她喝不慣馬奶酒,也無法與那些蒙古女人聊天,枯坐了一陣子,覺得無聊,要出來走走。他毫不猶豫地答應。她不要人跟著,他也只提醒她小心,並沒有絲毫懷疑。

  她的行為傷害了他,可他仍然努力著,想和她建立一個和美的家庭。她無法不正視他的心意,即使沒有愛情,也必須忠實於婚姻。

  康熙慷慨地兌現了諾言,投桃報李,她也應該試著去完成使命,儘量地不給其他人帶來更多的傷害。

  從她的眼中,他讀懂了她的心願,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從身到心,她都已是另一個男人的妻子。

  最後看他一眼,她毅然轉身,默默走開。

  他緊走幾步,趕了上去,最後一次出聲喚這個名字:「楚言。」

  她停了下來,回身等待。

  猶豫了一下,他有些艱澀地告知:「我已決定納妾。我,需要一個兒子。」

  她理解地點點頭:「你會有兒子,很優秀的兒子。」

  頓了一下,他收拾起眼中的情感,溫和友好地望著她:「如果在那邊過得不好,派人送個信回來。我暗中活動活動,總能設法接你回來。」

  「謝謝!」見他似乎沒有更多的話要說,她點頭示意一下,再次邁步離開,走出幾步,想起什麼,快步轉回來,靠近他,壓低聲音,神情懇切:「胤禩,不要試圖串聯百官來達到什麼目的。那樣只會引起皇上的猜忌,引火焚身。」

  他有些驚訝地望著她:「是,我明白了。」

  「保重!」她會在遙遠的地方為他祝福。

  「保重!」他將在思念中等侯,期待重逢的一天。

  原以為,九弟還請了十弟十四弟,沒想到,只有他一個客人。

  九阿哥呵呵笑著:「我讓李煦幫著買了幾個歌女樂女,剛剛調教好。八哥幫我品評品評。」

  八阿哥搖頭歎道:「巴巴地找我,就為了這個?怎不找十弟十四弟?保泰保綬兩個,怕不比我內行?」

  「知道八哥不好這個。可論起品位,我還是信服八哥。」

  既來之則安之。八阿哥笑笑,坐下來,慢慢喝著面前的沉缸酒,心不在焉地觀看著歌舞。

  兄弟倆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偶爾評論一下歌姬樂女的長處短處。

  少女們來來去去,八阿哥也沒在意,直到熟悉的曲調響起,一個魂牽夢繞的聲音唱道:「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八阿哥驚呆了,滿眼不信。

  九阿哥看在眼裡,心中得意,曲聲方落,招手喚道:「你們過來,見過八貝勒。」

  兩個女子婷婷嫋嫋地走上來,垂首拜見:「奴婢見過八爺。」

  「起來吧。」八阿哥好容易恢復的從容平靜,看清伴奏樂女的長相那刻,又飛了。那張臉,猛然一看,竟很像她。

  九阿哥笑得別有意味:「這兩個丫頭的名字,我一直想不好。八哥才思遠勝於我,你們不如請八哥賜名?」

  「奴婢們請八爺賜名。」

  八阿哥收斂心神,淡淡道:「你們與家人分離,父母能給你們留下的,大概也只有姓氏和名字了。還是用你們爹娘起的名字吧。」

  事出意外,他措手不及,有些失態,此時凝起心神,輕易看出不同。

  歌女的音色與她很像,也是江南口音,再經過有心傳授,就連她說話的語調都學了個七八分,只不過刻意模仿,失去了流暢自然,又流於柔媚,沒有她的輕快爽利。樂女也是如此,五官輪廓原本有幾分相像,仔細描畫一番,再添兩分,衣飾和動作上也下了功夫。只可惜,神態間完全找不到她的傲氣和靈動。

  兩女面面相覷,柔順地答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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