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一七二


  冰玉盯著她看了半天,歎道:「你和我這些年一起過來,有什麼不能說,又有多少是我不明白的?我知道,你既許了十三爺,就會和八爺斷開,可你心裡仍是放不下八爺,更恨自己傷了他的心,故而要狠狠地折磨自己。」

  楚言默然,半天說道:「我知道這樣於事無補,其實也不過是想讓自己好過一些。我,傷他實在太多。」

  冰玉不以為然:「怎能怪你?!太后指婚, 容得我們說不麼?你若是敢說出那個不字,會是什麼下場?又讓十三爺如何做人?他是一個皇阿哥,你不過是一個宮女,他是對你好,卻不曾大大方方地對你好。拖了這些年,他怎麼不去求皇上?怎麼不來求太后?難不成指望你一輩子不明不白地等著他?」

  楚言搖搖頭:「你不明白。其實是我——」

  「我怎麼不明白?他不過是怕皇上不答應,讓他失了面子。他怕惹皇上生氣,也怕你家裡那些長輩不高興,只在你身上下工夫,指望你擔這個擔子,為他去違抗皇上,違抗太后和娘娘們。」

  「冰玉!」楚言有些冒火,冷聲道:「你若是來說這些的,倒不如還我一人清靜。」

  冰玉扁扁嘴,委屈得落下淚來:「他是個皇阿哥,家裡又有個那麼厲害的老婆。你我表面風光,背地裡有多少人等著看我們出錯,等著看我們的笑話。每回你出宮,我都猜你會去見他,怕你撞上八福晉吃虧,怕你們的事被人撞破,他倒是順了心,你這一輩子只能關在八爺府裡被人欺負。又怕皇上一怒之下真的把你嫁到蒙古去,再也見不著面。我,嗚嗚——」想想自己這幾年的委屈,想想楚言處境的艱難,只覺得滿腹辛酸,不由放聲大哭。

  楚言就有一肚子心事,也只好先丟開一邊,反過來哄她,又是道歉又是安慰。她一直以為,除了納爾蘇,冰玉心裡並沒有多少事兒,卻忘了冰玉是那麼聰慧敏感的一個人,她能感覺的敵意惡意,冰玉自然也知道,冰玉極少對她的事置評,卻原來暗地裡一直在為她煩惱擔憂,明明在宮裡不快活,卻一心一意地留下來陪伴她。相比之下,自己自與胤禩相愛,實在忽略了她許多。

  「你只想著那個人,就看不見別人對你的好。」冰玉抽抽咽咽地指控:「十三爺不會耍花招使手段,可他對你的心思半個皇宮都看出來了,實心實意等了你這些年,今兒又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向太后求婚。你答應了,他何等歡喜。怎麼說今兒也是個大喜的日子,要被人看見你在這兒淌眼抹淚的,豈不叫人多心?又教十三爺如何自處?」

  楚言靜靜思考了一會兒,淡淡道:「我明白了。你放心,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從明兒起,該怎樣,我自會怎樣。」原來,她甚至沒有權利哀悼剛剛逝去的戀情!

  咀嚼著那句「沒有回頭路」,冰玉感觸頗多:「才不過幾年,我如今想起咱們入宮前和剛入宮時的事兒,竟如隔了一世一般。如果當初沒入宮,會怎樣呢?」

  楚言長長地歎氣:「自然是大不一樣。」如果那樣,也許楚言正同靖夷一起遊歷四方,也許冰玉已經兒女雙全,也許她還是千萬工蟻中的一員。

  被冰玉這一鬧,楚言無法繼續幽思,只得把東西都收拾了,預備休息。冰玉纏著要與她同睡,楚言知道她仍是放心不下,只好由她去。

  上了床,冰玉東拉西扯,絮絮叨叨,直到說得累了,沉沉睡去。楚言在黑暗中睜著眼睛,一任淚水無聲無息地打濕枕畔。

  早起梳洗,冰玉和可兒都因為楚言微腫的眼睛有些不安,反是楚言不以為意。早先的職場生涯,不論頭晚發生什麼,一早起來為自己戴好面具,披盔掛甲,奔赴戰場。這裡生活節奏慢,可是危機四伏,只有過之,利害更不止關乎面子金錢職位,只有加倍打點起精神對付。她要做的事很多,也許不能成功,總還值得一試。

  看著她冷靜地吩咐可兒找來材料,嫺熟地調弄出怪怪的東西堆到臉上,再對著鏡子細細在臉上描畫,直到弄出一張容光煥發的臉龐,在那雙清幽失神的眼睛裡藏起所有心緒,冰玉被過身,悄悄滴下幾滴淚。

  楚言剛剛收拾停當,就聽可兒說何七來了。

  何七滿臉都是笑,目光在楚言身上一掃,那笑容又擴展了幾分,說了一番恭喜祝賀的話,遞過來佟府送進來的一封信。

  居然是佟國維手書,楚言也有些意外。即使以她的受「重視」程度,與佟國維見面的次數也是幾個指頭數得過來,對過的話就更少。經過昨日,皇子福晉的頭銜已經使她成為佟家棋盤上一顆重要的棋子了麼?

  佟國維信中所說也無非是甚為歡喜欣慰,已派人告知她父親,叫她不可露出驕色,站好最後一班崗,任何需要只管開口,不可與家裡生分等等。言辭懇切,慈祥和藹。末了,提醒她,她如今身份不同從前,一言一行關乎皇家體面,還需慎之又慎。

  想起頭天德妃的告誡,楚言輕輕歎出一口氣。她的所作所為根本瞞不過這些手眼通天的人物,這些年的寬大容忍已經是少有的特例,特別的恩典,允許她得到這一段終生難忘的記憶,她該知足,該回報他們了。也許她還應該慶倖,最終,她的「幸福」仍是與家族利益一致,強大的家族仍然願意支持維護她。

  「多謝七公公!讓七公公跑腿,愧煞楚言!隨便讓個小子來一趟就是了。」楚言滿面堆笑。

  何七飲下半杯茶,滿意地放下杯子:「姑娘太客氣。昨兒忙了一天,抽不出空,到了晚間,想來給姑娘道喜,又想姑娘被鬧了半天,怕是乏了。一早見到佟國維大人的信,正好過來一趟,順便看看姑娘。」

  仔細打量楚言的神色,越發高興:「十三爺和姑娘是一對璧人,都是才貌雙全,真真是天作之合。老奴只盼多活幾年,見到小阿哥小格格,回頭去天上告訴娘娘,讓她也歡喜歡喜。」

  楚言最怕這個話題,只得垂下頭,假作撒嬌地跺跺腳:「七公公,一大早就來臊我。我今兒不想見人了!」

  何七呵呵直笑:「老奴高興得過頭,口沒遮攔,該打,該打!等到十三爺和姑娘大喜的日子,自罰三大杯。」

  何七剛走,又來了紫霞青桐舞蘭一幫子人,嚷嚷說湊了份子,要請楚言和冰玉,好好慶賀慶賀。

  楚言連忙賠笑:「好姐姐,你們的心意我們領了。聖旨沒下,什麼都還沒准呢。這會子鬧起來,知道的說姐姐們同我好,不知道的怕不笑話我們孟浪,才得了風就下雨,骨頭也忒輕了些。」

  紫霞啐道:「太后的話,怎會沒准?不過就差寫幾個字的工夫。旨意下來,兩位姑娘就得出宮回娘家準備婚事,再見面就是主子奴才。我們的筋骨值幾兩?能與十三阿哥福晉平郡王福晉對飲?這會兒推三阻四,可見往日的交情都是假的了。」

  無奈,楚言冰玉只得由著她們拉了,去受那番戲謔熱鬧。

  冰玉的婚事,太后說了就算。卻是因了草原上那個約定,楚言的婚姻非得通過了康熙不可。康熙沒表示反對,卻推說等從塞外回來再定。

  宮裡有一半的人暗地裡議論著,皇上不贊成這門婚事?或者是鐵了心要拿楚言去和親?不論如何,皇上不下聖旨,這十三福晉的人選就還是個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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