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一六七


  楚言愣愣地轉過身,勉強基礎個笑容:「我突然想起件事兒,要往府裡去一趟。」

  「佟姑娘。」羅衾想起什麼,跑上來問:「我這會兒空了,你的事還沒說呢。」

  「啊,沒什麼!不過是想問問那邊的情況,想來她們都好,不用問了。」楚言出了小院,再一抬頭,今日的天怎麼藍得刺眼?

  她原以為萬無一失的一步棋已經走不通了。早燕和羅衾的年紀都已大,錯過彼此,定會抱憾終身。而且,早燕家裡是太子的人啊!

  雙腳機械而沉重地邁動著,頭好疼,好累。街邊的小館這麼熱鬧,是午飯的時間麼?竟然才過去一半,這一天太長了!她已經沒有力氣和精神去想下午還會發生什麼,她只想回到家,一頭栽倒在床上,大睡一覺,期待著明天的日出帶來一個全新的開始。然而,天大,地大,哪裡才有能讓她安枕的地方?

  楚言昏昏沉沉地走著,不辨東西南北,甚至弄不清自己身在何方,眼睛耳朵鼻子都與大腦失去了聯繫。

  不知被誰撞了一下,她身子晃了一下,停下來,愣愣地看著一臉慌張快速跑開的男孩子,有些奇怪:她的樣子很嚇人麼?這麼大的男孩也會怕她?青面獠牙,還是頭上長角?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自己的頭和臉,什麼也沒有啊,為什麼這些人的神色如此驚恐慌張?

  「姑娘,快閃開!不要命了,快躲開!」

  順著他們的視線回頭一看,一輛運貨的大車正對著她駛來,車夫也是一臉驚慌。車速並不快,可是貨物很沉,倉促之間不容易停下來,他一路吆喝,提醒行人注意閃避,誰知這位姑娘竟會突然間從巷子裡出來,居然就站在路當中不動了。

  望著越來越近的大車,狠狠刨著四蹄的非驢非馬的動物,狠命拉韁繩的車夫,楚言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卻是突然間腿腳發軟動彈不了,只能呆呆地看著。

  眼看著騾子再往前兩步就要踢到她,楚言被一股大力一夾,清醒過來時已經站在路邊,對著一個大口喘氣臉色發白的人,不由囁嚅道:「十三爺,這麼巧啊?」

  十三阿哥本是一臉緊張,聽見這話一愣,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神情十分古怪:「是夠巧的,你方才想什麼呢?呆頭呆腦的,怎麼叫也聽不見。」

  「我——」想起方才的情形,楚言後知後覺地白了臉,渾身哆嗦。

  十三阿哥心生憐惜,不忍逼問,想拍拍她加以安慰,又想起他們都大了,又是在大街上,與禮不合,有些尷尬地拿開手,柔聲勸道:「沒事了,下回小心點,被那兩個畜牲踢著,不是玩的!」

  那邊幫忙帶住螺車的兩位少爺借機教訓了那車夫一頓,洋洋得意地過來與他們會合。他們打馬路過,聽見有人驚呼,然後就看見平日最機靈不過的那個女子傻呆呆地站在大路中間等著被車撞。十三阿哥一邊大聲呼喊一邊沖過去,他們深怕十三阿哥有個好歹,自是緊隨其後。十三阿哥只顧救美,他們則一左一右沖上去拉住了騾子,展現出皇家侍衛的過人風采,回頭見到他兩個相對無言的樣子,不由暗自搖頭——十三爺一向極聰明伶俐的,怎麼一遇上這位就變得笨了?

  嘴快的那人摸了摸腦袋:「我說姑娘,下回要考量十三爺,好歹也挑個安生點的法子。今兒,別說十三爺,就是我們也被你嚇得去了半條命呢。」

  「咳,咳。」十三阿哥惱火地瞪了跟班一眼,很擔心楚言如今的樣子經不起玩笑。

  聽見有人竊笑的聲音,楚言把頭低了又低,真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不經意間發現身上少了一件東西:「我的荷包不見了。」

  幾個人都是一呆,接到十三阿哥的眼色,正要四下查找,楚言歎了口氣:「別找了,方才被一個孩子狠狠撞了一下,想是那時就丟了。」那種伎倆,小說裡看見過很多次了。

  「那個荷包,可有什麼要緊?」十三阿哥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

  「也沒什麼。是冰玉做的,花了她不少心思,回頭少不得要挨一頓抱怨。裡面值錢的東西也就是一對珍珠耳墜,當初老太太給的。」想到老太太,就想起她關於對錯的那番話,也不知自己做的事是對的多還是錯的多。

  十三阿哥笑道:「荷包要多少有多少,冰玉嫌麻煩,我賠你一個就是,倒是老太太留給你的耳墜子,可惜了!」

  「咦?」楚言訝道:「十三爺幾時會做荷包了?」

  十三阿哥笑笑,見她又有了笑話人的精神,暗暗放心,卻問:「你方才站在路當間發呆,就為了那個荷包?」

  「當然不是。」楚言頓了頓,收拾起所有的愁腸,微微一笑:「我在想,不該辜負了這麼好的天,去那裡踏青才好。」

  十三阿哥望著她,嘴角漸漸揚起,眼中笑意越來越濃:「我可巧知道一個踏青的好去處,正要往那裡去。」

  坐在禦景亭裡,冷眼觀看御花園裡來來去去的各色人等,楚言覺得自己最多就是個憤青。不滿意這個世界,看不順眼許多的人和事,不肯按被設定的道路走下去,卻也找不到自己想走的路,憤世嫉俗,卻連謾駡的勇氣也沒有。對這樣的自己,她頗有點失望,這樣的心態實在於事無補。

  應該爭取萬分之一的成功可能,活出王楚儼的精彩,還是接受現在的一切,完全進入佟楚言的角色?這是個生死攸關的問題。人生充滿著選擇題,大多時候需要經過很長時間才能知道答案應該是哪一個,這一次卻不同,她很早就知道正確的答案,卻固執地想要選另一個。地球還是那個地球,但這裡不是王楚儼的世界,她即使能夠存活下去,也很難稱得上活得精彩。可她很怕一旦選擇了那個正確答案,會失去什麼寶貴的東西,永遠地失去王楚儼引以為驕傲的東西。

  她一直在拖延著,不願意選擇,留念著王楚儼的記憶,也眷戀著佟楚言得到的溫情,可如今,夢幻已經打破,她無法繼續欺騙或者麻醉自己,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不得不決定是在現實中努力求存,還是在追求中碰個頭破血流,魚死網不破。

  楚言歎了口氣,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選擇。曾有個男孩說,她太scientific ,太mathematical,這樣的女孩現實得可怕。

  一陣輕柔的腳步,有人在她身邊坐下,楚言扭頭對來人一笑:「近來可好?」

  「很好。你可大好了?」采萱溫柔地微笑。

  「好的不能再好了。」

  采萱靜靜地注視著她,嫣然一笑:「那敢情好。你很久沒到這裡來了。」

  「嗯,逛過不少地方,發覺宮裡最好的地方還是摛藻堂,自在!」

  采萱笑:「自你走後,我們越發自在了。」

  楚言張了張嘴,賭氣道:「合著,在你眼裡,我就是個惹事的主。」

  「對不住!」采萱笑得更加開心,道歉也聽不出什麼誠意,過了一會兒,認真地望著她:「你這人,雖不惹事,也有事兒來惹你,出的事兒多了,你就是沒有錯處,也是錯了。趁著還不晚,在那幾個人裡挑個好的,快些嫁了吧。就有什麼,也有個人幫你扛著。」

  楚言默默不語,良久,幽幽地問:「你呢?難不成在摛藻堂過一輩子?就是你願意,只怕也不能夠。」

  采萱淡淡地望著山下那一池碧水:「你先管好自己,若是真放不下我,方便之時,為我討個封號吧。」

  「你——」楚言大驚失色,東張西望一番,壓低了嗓子問道:「你可知道封號意味著什麼?哪怕是個答應——」

  「知道。」采萱淡淡地笑著:「我在宮裡住得慣了,倒想這麼一輩子住下去。」

  看出她是認真的,楚言有些著急,想起一事,忙把聲音壓的更低:「你心裡的那個人呢?你可曾想過跟他?」是她錯了,不該因為大阿哥命運不濟就想要阻止采萱的愛情,再短再苦,有過,就是人生最美好的時光。

  采萱微微一愣,眼神染上幾分迷茫惆悵,又漸漸恢復清明:「心裡的人留在心裡,夢中的事留在夢中,不好麼?」

  楚言眼眶一熱,心裡的人留在心裡,夢中的事留在夢中,任時光流逝,任容顏變老,任世事滄桑,只要采萱活著一日,在她的心裡夢中,大阿哥永遠是銀鎧白馬的少年英雄。

  「我會為你設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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