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
一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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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言淚眼婆娑地望著他,半天歎口氣:「原來,我竟是個透明的人!」 八阿哥微微一笑:「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不可莽撞,我捨不得你吃苦。」 楚言眼中又起酸澀,輕輕嗯了一聲算是答應,又將自己投進他的懷抱,貪婪地吸取他的溫暖。 原來,他早知道她的打算,不但不怪她,還肯為她冒天下之大不韙。她相信他,相信他思慮周詳手段神通,如果由他安排,她一定能順利逃出京城,有驚無險地找到一個妥當的落腳之處,過上安逸舒適的生活,偶爾與他通通音信,弄得好還有相見之日。 然而,她將要反抗的是皇帝,如果幫助她,他就背叛欺騙了自己的君主和父親,一旦敗露,用不著等到一廢太子,立刻會被打下深淵難以翻身。他的理想永遠沒有一試的機會,最後幾年好日子也沒了,厄運提前到來,也許會遭受更多的羞辱和苦悶。而她,會覺得每一天都坐在炸藥桶上,時刻擔心被發現被抓回來,生活在比京城更沉重的京城的陰影裡。 看過關於九龍奪嫡的小說,感覺到後來他們之間的諜戰也很厲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她的出逃只要在有關的圈子裡留下一點蛛絲馬跡,就有可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為他們帶來滅頂之災。 他是她最可信賴的依靠,但是,她不會利用他。 好一個豔陽天!楚言抬頭看看那藍藍的天,悠閒的雲,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該說的話說了,能流的淚流了,覆水難收,唯有著眼將來,放手一搏。深深地吸進一口氣,感覺自己渾身緊張起來,充滿鬥志,頭腦異常清楚起來。 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打算履行那個四年之約,那是康熙與準噶爾的約定,不是她的。當初,她只看見四年的自由,過後才明白過來,康熙那句「挑中了什麼人,和他一起到朕的面前,求朕給你們賜婚,朕自會成全」,不是說給她,而是用來安撫太后的。那一句話已經將她可能的選擇限制在很小的範圍,而康熙甚至在這很小的範圍裡,也並不想真給她選擇的機會。 她不怨恨康熙,畢竟,作為皇帝最重要的就是威嚴和權威,然後是政治和江山。康熙不是被後世譽為最傑出的皇帝麼?何況他也並不冷酷無情,這兩三年,他確實給了她很多補償,很多方便, 他對她很特別,特別到了預備在她這個毫無皇家血統的女孩子身上實踐他親生女兒的命運。只能說,他這回終究是看錯了人,她不僅僅是個愛胡鬧的任性女孩,她敬愛他如同長輩,但不接受他支配她的一生。她從來都不是一個乖乖女。 她不想嫁去準噶爾,語言不通,文化不同,生活不習慣,身上背負著政治的目的和因素,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能有多少空間。準噶爾的宮廷會小一些,也許簡單一些,但對於她只會更加陌生更加可怕。曾經見過學歷低下不懂外語的新移民艱難地打拼,為了有一日衣錦還鄉或者為了給子女創造一個好一點的環境,她能有什麼寄託?一不小心生出一兩個孩子去承受滅族之痛麼? 唯一能夠幫她抗拒皇帝的,是太后。太后的想法,她約摸知道一點,如果她沒有把那個人放進心裡,也許可以接受太后的安排,那樣,未來雖非坦途,卻也沒有太多磨難。四阿哥說過願意幫她,她相信他的誠意,也相信他會提供的幫助絕對不會是她願意接受的。佟家不會幫她,她也信不過他們的幫助。 萬幸的是,她有了出宮的機會,也就有了逃走的可能。她沒有天真到認為出了皇城,找個適當的時機投進人群,換過一兩身衣服,鑽進一輛車就可以逃出京城,投入廣闊的天地。離開京城以後,一切才剛剛開始。即使在現代,除了商務繁忙的都市,孤身旅行的女子也是受人矚目的,何況這時,很多女人還要裹小腳。即使她願意削去一半青絲,可惜沒有扁平瘦削的身材,男扮女裝也是自掘墳墓。 楚言知道她需要一個幫手,一個掩護。她對這個世界太不熟悉,太格格不入,太容易露出馬腳,需要一個有閱歷的人幫忙出頭打理一些事情。即使是太平盛世,還會有賊有強盜,她又要遠遠躲開官方的勢力,需要一個有武功有經驗又可以信賴的人做護衛。本來,靖夷是一個很理想的人選,可惜他們的關係太明顯,如果洛珠嬤嬤一家被人綁在城頭,她別無選擇,只能乖乖回來投案,而這一去必要改名換姓,也許一生再無歸期,讓他們為一個冒牌的楚言付出這麼多,於心何忍! 可巧來了個羅衾,一個無牽無掛的人,一個隨遇而安的人,一個和京城毫無關係的人,一個來到和消失都不會引起太大注意的人。楚言幾乎在第一天見面就選中了他,把他放到「雲想衣裳」固然是幫那群女孩找一個護院,更重要的是隔斷冷淡他和靖夷的聯繫,把他藏到那個背景關係錯綜複雜的環境。為了不引人注意,她自己減少了去「雲想衣裳」的次數,就是去了,也從不私下裡與他交談。冷眼旁觀,她對那個簡單得幾乎木訥的人有了足夠的瞭解。他憨厚忠實,不善言談,簡樸恬淡,粗通文墨,武功很高,以他的穩重踏實,加上她的善於謀劃,結為兄妹行走江湖應該不時間太困難的事情。只要能夠逃出京城,避過風頭,順利地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她會幫助他安家落戶,過上富足的生活。 她第一次出宮的時候,康熙把話說得很明白,她不大相信他真能放任她這麼大大方方地來來去去,如果她真地做出一點逃跑的舉動,也許立刻有人從天而降,把她押送回宮。她把宮外的時間大部分都用來出入佟家和幾位皇子的勢力地盤,那些人不會歡迎她帶去的尾巴,也能幫她夾住那個尾巴,另一方面,她放開了對生活品質的要求,幾乎在所有人眼裡留下了挑剔嬌氣的印象,顯然,習慣了金絲鳥籠的奢侈享受的她,讓那些人比較放心。上一次酒後胡鬧是計劃外的,卻有了意外的收穫,她騎馬在大街上橫沖直闖,一直跑到接近城門的地方,直到碰上阿格策旺日朗,前後有大半個時辰是完全自由的,如果再有這樣一次機會,而且安排好接應,她應該能順利逃出北京城。防她逃跑防了兩年半,那些人是不是也到了懈怠的時候? 如果她逃了,康熙多半是又驚又怒,應該還不會把她的畫像掛在城頭懸賞捉拿吧?畢竟他手頭不乏可以用來和親的少女,用不著小題大做。佟家受到的影響也不會太大,康熙還不會為了她拿自己的舅舅加岳父開刀,楚言的父親也許會受到一點波及,還不至於炒家殺頭,佟世海的官職和地位是家世加上才幹功勞實打實掙來的,康熙不會不明白。 如果能夠安頓下來,等大部分人淡忘了她這個人,她也許可以讓佟世海知道他的女兒仍然好好地活著,也會告訴胤禩,等到他願意放下一切寓情山水的時候,可以去找她。 她想要拋掉屬於佟楚言的一切,在這個時代的地球上尋找一片可以屬於王楚儼的天空。機會只有一次! 眼下當務之急是想出一個脫身的計劃,以及慢慢把她的打算告訴羅衾,可憐的老實人,大概會被嚇壞,她最好是分幾次一點一點地透露給他知道,還不能讓靖夷知道。靖夷很快就要與芸芷成親了,她不希望他們的婚事發生什麼變故。 芸芷到底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兒,讀書識字,洛珠嬤嬤深怕委屈了她,想來想去,還真就拿楚言送的那個小院作了他們的新房和新居。寒水搬走不久,只需略略收拾就可以入住,但是新房畢竟要有新房的樣子,連日來洛珠嬤嬤都在這邊收拾。 楚言有些意外地看見羅衾:「羅大哥,你也來了?」 羅衾正在洛珠的指揮掛喜幛,看見她咧嘴一笑:「哎,早燕聽說師弟要成親,讓我過來幫忙,左右我在那邊沒什麼事。」 楚言心思太重。沒有注意他用的稱呼,高高興興地說:「真巧,我正想找羅大哥說點事兒呢。」 「啊,什麼事兒?」 「不忙,羅大哥先忙著,回頭空下來再說。嬤嬤,靖夷哥哪裡去了?怎麼羅大哥在這裡幫忙,他這個正主兒倒不見了人影?」 正在忙乎的幾個人都笑了起來,洛珠也笑:「你叔爺爺有點急事兒,請他往盛京跑一趟。」 「他怎麼不和叔爺說清楚?」楚言跺著腳埋怨:「萬一回晚了,耽誤了迎親的吉時可怎麼好?回頭,我罵叔爺去!」 玉茹忙安慰道:「別急,明兒最晚後天就回來了,芸芷那個新娘子都不急,你急什麼?」 楚言沖她撇撇嘴,把洛珠拉進屋裡,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嬤嬤,靖夷哥成親那天我來不了,你幫我把這個給芸芷,恭喜他們百年好合。」 「你已經送了他們這個院子,何苦又拿這個?你這眼睛,哭過了?」 「沒,就揉了揉,下手太重了些。這個院子是順水人情,就算劫富濟貧,這個才是我的心意。」 看著洛珠收好那套首飾,又一一回答了她絮絮叨叨的問話,楚言這才跟著出來,看見所有的人都在忙碌,也要過去幫忙。 玉茹看見連忙遠遠喊道:「楚言,你先坐會兒,回頭各處看看有沒有不妥當的。」 楚言氣道:「嫂子嫌我幫倒忙直說就是,何苦寒磣我?」果真往那兒一座不動了。 看著幾個人來來去去地忙,望著滿屋滿院的紅,聽著洛珠玉茹輕快的聲音,楚言臉上笑著,心裡卻有些失落。芸芷此時一定也在一臉幸福地忙碌著婚禮,也不知她自己這一生還能不能有這一天,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興高采烈地為她忙碌。 突然聽見洛珠的聲音:「羅衾,你和早燕的事兒準備什麼時候辦呢?」 楚言大驚:「羅大哥和早燕怎麼了?」 玉茹笑道:「你自己這一陣子總不到『雲想衣裳』去,難怪不知道,羅兄弟和早燕兩個,日久生情,已經暗暗定了終生。當初羅兄弟的師傅說他塵緣未了,原來是應在早燕身上了。」 「伯母,嫂子,我們,那個,還沒跟她家裡說,她家在旗,我們,還不知該怎麼辦。」羅衾紅著臉,搓著手,結結巴巴地解釋著。 楚言只覺得腦子裡嗡嗡的,已經聽不進去什麼,下意識地站起身往外走。 「楚言,你怎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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