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她一時語塞,轉念一想,越發地氣惱,恨聲道:「你們瞞得好!以為瞞得過天下所有人麼?」

  「我二人的事情,不勞你費心。」他厭煩地又要閉上眼。

  「好一個『我二人』,那丫頭連戲也看不懂,倒是你的知音人了?」

  他微微一愣,隨即目光又變得溫柔,低聲歎道:「她不愛看戲麼?也是,她的性子怎麼耐得住。」

  她真是呆住了,一臉慘敗,憤恨難平,兼有一絲悔意,一下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不說話,他更不開口,只有馬蹄落到路面上,發出得得的聲響。

  回到八貝勒府,馬車尚未完全停穩,他已經打開車門,輕輕躍下,頭也不回地往書房走。

  底下的人一望而知,貝勒爺和福晉又掐了起來,有兩人硬著頭皮過來扶福晉下車,被她兩個巴掌打了開去。

  咬著牙往下一跳,先著地的那只腳突然一陣劇痛,眼淚刷刷地淌了下來,顧不得體面,高聲叫喚起來:「胤禩,你回來,你給我回來!你這麼走開,就別怪我不顧情面。那個丫頭慣會做戲,人前總是一付乖巧清純,連皇阿瑪和太后都騙了過去。別忘了,她和那個準噶爾人有四年之約,若是皇阿瑪知道你們勾搭——」

  那人果然停住腳步,轉了過來,一臉陰翳,渾身上下往外冒著絲絲寒氣,揮揮手讓下人們退下。

  這些人哪裡見過這樣的貝勒爺,只嚇得腿腳發軟,驚慌失措地躲到他看不見的地方,留下八福晉獨自承受他的怒氣。

  一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了起來,這張臉美得如梨花帶雨,此刻卻激不起他半點憐惜。

  她不曾見過這樣的他,有些慌張,透過淚水,他的臉有些扭曲,他的聲音卻出奇地輕快柔和,似乎還帶著一點喜悅:「皇阿瑪知道我們兩情相悅又如何?就算我們真的勾搭成奸,又如何?我的身份,娶不得她麼?她的身份,嫁不起我麼?四年之約,你知道多少?只要她四年之內嫁人,與阿格策旺日朗還會有什麼相干?若水三千,但取一瓢。我真心想要的只有她一個女人,只可惜,我許過她,永遠不得逼她,更不能去向皇阿瑪要她。你想去鬧?鬧吧,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才好。」

  放開手,他對她溫柔一笑:「等她進門那日,我誠心謝你!你放心,她不會同你爭嫡福晉的位子,我也不會有一絲虧待你的地方。人前,你永遠是風光無限的八福晉。」

  淡淡一瞟,他轉身離去,步子竟是前未有過的輕鬆挺拔。

  她立在原地,已經感覺不到腳上的疼痛,腦中因為極度的震驚一片空白,身體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寒冷,瑟瑟發抖。

  38、九爺接招

  壽筵之後,佟府忙著打掃戰場。老太太乏了,連禮物也懶得過目,全丟給二太太處理。二太太自然少不得要秋禾她們幾個幫著拿主意。

  覺得自己礙事,楚言回了老太太,乾脆逛街去也,身邊只跟了個盡忠職守的莫倫阿。

  大年過完,街頭完全恢復了生氣。楚言且走且看,眼睛耳朵快要不夠用了。小販吆喝叫賣要聽,買賣雙方論斤砍價也要聽,茶館夥計倒茶要看,小孩子鬥蛐蛐也要看,無限好奇,總算她沒有衝動購物的習慣,一路過來,荷包有驚無險。

  莫倫阿對她的無知毫不見怪,一邊防止有人撞上來,一邊引著她往前走,一邊有問必答。

  街道漸漸變寬,也安靜了一些,再留心時,兩邊都已經是「高檔」鋪子,想來在莫倫阿眼裡,真正的市井也不是她該去的地方。

  在一家「知味書屋」前停住了腳步,練了一年字,欣賞水平大大提高,一眼看出這四個字不凡,必是名家手筆,卻沒有落款。

  莫倫阿看了她一眼,笑著指點:「這是何焯的字。」

  何焯?她低頭想了想,憶起是胤禩的老師,更添三分親切,走近幾步,更加認真地看著。

  裡面迎出來一個人,一襲長衫,身材清瘦,微一躬身,未開口先是溫和恭謹的笑容,分明是個生意人,卻是滿臉書卷之氣,舉手投足,無不讓人好感。

  「二位請裡面看看,本店剛到了江南三家書局的新書。」

  守著宮裡的幾個書庫,倒是不愁沒書看,不過,記得從此往後,清朝盛行文字獄,不知多少江南士子的書籍被焚燒湮滅,倒想看看不容于皇帝的書是什麼樣的。這麼想著,楚言邁步進了書屋,沒有看見身後莫倫阿和那掌櫃交換了一個眼色,微笑點頭。

  楚言這本翻翻,那本翻翻,沒有見到什麼特別之處,漸漸有些索然無味。罷了,京城之中,天子腳下,賣禁書也不能開這麼一個書屋來賣,回頭打聽一下,哪裡有地下黑市,到那裡去看看。

  掌櫃察言觀色,賠笑道:「本店前堂地方小,擺不下許多書籍,後面還有一進院子,收的書,比這裡多兩倍不止,姑娘可願移步進去一看?」

  她一想,也是,內容有問題的書,多半只能放在黑屋子裡竟待「有緣人」。

  莫倫阿坐在八仙椅內,已經在打盹,聞言睜眼笑道:「你看你的,我眯一會兒。」

  看來是被她拖得累了煩了,在這裡,他睡他的覺,她看她的書,各得其所,也不錯!楚言客氣地笑笑:「煩請掌櫃帶路。」

  一直往後面走,拐了個彎,來到一個小院,掌櫃推開院門,躬了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楚言好奇地走了進去,正想問寫前明事情的書都放在哪裡,卻聽吱呀一聲,西廂房的門開了,一個人正站在門口含笑相迎。

  「咦?你怎麼在這裡?」她有些驚喜,快步走了過去。

  他的眉卻皺了起來,盯著她的腳下,很是不滿:「之前讓人給你送去的鹿皮靴子呢?怎麼還穿這個?地上還有殘雪,凍了腳還不弄出病來?」

  一邊不由分說把她拉進屋,摁在炕上,蹲下去替她把鞋脫了,口氣更加氣惱:「你看看,襪子果然濕了一塊。都脫下來烤烤。兩隻腳都是冰的,這邊一個凍瘡,這邊也有一個!你是怎麼照顧自己的?」

  絮叨地埋怨著,兩隻大手已把她纖細的玉足包住,輕輕搓揉,為她活血。

  她乖乖地任他擺佈,寧靜幸福,突然覺得他們好像已經進入老夫老妻的狀態,想到他滿頭白髮弓著背的樣子,不由撲嗤地笑了出來。

  「還敢笑!」他板下臉,佯怒道:「這麼大人了,還要我操心!」

  她笑得更加放肆,伸手拂過他的五官,打趣道:「八爺,這個樣子象個老媽子,和你高大的形象不配哦!」

  他一臉無奈,想捏她的鼻子以示薄懲,被她一巴掌拍開。

  「剛摸過臭腳,也不洗手,不許碰我!」

  「臭腳?難道不是你的腳?」 他一臉好笑,扯過一床被子仔細把她的腳裹住,真地走到臉盆架邊上,舀水洗手,還細細地打了一遍香胰子。

  「我的臭腳也是臭腳啊!」她得意洋洋地宣稱,覺得屋內暖和,乾脆把外面衣服脫了。

  他一回身就見到她半倚在炕上,隨手拿了一本書在翻著,烏黑的辮子搭在胸前,藕荷色的夾襖,蔥綠的褲子,雪白的足踝埋在被中,半隱半現。只覺得渾身觸電一般,一陣酥麻,滿腔的熱血都喧囂起來,回到炕上,一言不發,把她拉進懷裡緊緊摟住。

  她溫順地依偎著他,正想問他這間書店是怎麼回事,他的唇已如泰山壓頂一般蓋了下來。也許是在宮外,他的地盤,他的吻一反平常的溫柔細緻,變得激情而且狂野,雙手也不大安分。

  覺得她快要因為缺氧快樂地死去,體內潛在的瘋狂即將被喚起,她痛苦地呻吟了一聲,返老還童有時也不是件好事!

  他渾身一震,停下動作,把她狠狠地按進懷裡,緊緊地箍住,頭埋在她的頸窩,咬牙喘氣。

  「胤禩。」她柔柔地喚道,想說什麼。

  「別說話!也別動!乖!一下就好。」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句話。

  她羞紅了臉,知道他現在的狀態,果然一動也不敢動,覺得他繃緊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才伸手輕輕環住他的腰。女人的第一次,不是愉快的體驗,如果是這麼個溫柔體貼的人,被深深地愛和在意著,是件很幸運的事情吧。

  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個吻,他含笑問道:「你方才想說什麼?」

  「這家書店是你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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