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八一


  「四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有些驚慌不滿。

  八阿哥瞟了四阿哥一眼,歎了口氣,柔聲道:「楚言,太醫要給十三弟十四弟驗傷上藥,你先回避一下。」

  他話未落音,楚言已經走了出去。

  不想見到什麼人,楚言專揀人少的地方去,走著走著,來到附近的一個高坡上。

  草原的夜,風大,涼。

  她有些瑟縮,回頭看看營地昏暗但是溫暖的點點燈火,卻不願意回去。

  「是你!」下面半坡處站起來一個人,眼睛象星星一樣發亮:「到這裡來吧,這裡避風。」

  楚言躊躇了一下,依言慢慢走了下去,來到他身邊:「你受傷了嗎?有沒有讓大夫看看?」

  「一點小傷,沒關係,準噶爾人不嬌氣。」他解下身上的斗篷,為她披上:「夜裡冷,你穿得太少。」

  「謝謝!」她感激地一笑,接受他紳士的體貼。

  兩人並排坐下,他指著天邊:「那顆星星下面就是準噶爾草原,我的家。」

  「你想家了?」 楚言偏過頭看他。

  他也看過來,對她露齒一笑:「現在好多了。」

  「我聽人說過,準噶爾是個很美的地方。四周是崇山綠洲,中間是草原和沙漠,還有大大小小的海子。有個烏倫古湖,據說可以媲美八百里洞庭。」社交的時候,這類話題一般很能調動氣氛,又很安全,適合用來安慰一個思鄉的孤獨英雄。

  「你知道?」他的眼睛熠熠放光:「是誰告訴你的?」

  「一個去過準噶爾的人。」她微笑,想起了大院裡的那個姐姐。一個看來柔弱纖細的女孩,卻酷愛攝影和登山,畢業分配以後,被「下放」去準噶爾鍛煉一年,一個聽起來偏遠荒涼的不毛之地。她寫回家的信充滿快樂生趣,附著絢麗多彩的照片,一年期滿,居然主動要求延了一年。準噶爾,一時在他們這些少年心裡成為一個傳奇。

  他一臉猜測狐疑。

  她笑得更深,如果告訴他是個很年輕的女人,不知他的眼珠子會不會掉出來。大姐姐還曾經說過一些準噶爾汗國的歷史。準噶爾汗國是當時西亞一個強大的國家,乾隆滅準噶爾汗國,一片一片水草地找過去,殺光最後的婦孺兒童,平定西疆,將那一片土地稱為「新疆」,意為新的疆土。因為這是唐朝以後,中央政權的第一次將其納入管轄。

  大姐姐原來是學歷史的,卻對他們說,不可以相信史書,因為它充滿了勝利者的謊言。阿格策旺日朗是她見過最有英雄氣概的人。今夜的他,讓她想起最讓她震撼的兩部小說,《海上勞工》和《堂吉訶德》,然而,他的故事卻沒有人傳唱。他的民族滅亡了!

  她一直認為那兩部小說裡描寫的那種,明知失敗,卻不屈不撓,勇往直前的精神,正是近代西方崛起而中國衰弱的原因。心裡很難過,為他,為胤禩。上天很殘忍,讓她認識他們,欣賞他們,然後,靜靜地看著他們的命運變為事實?只是為了讓她發現,她的血,還沒有完全冷掉?

  「你是誰?」他問的有些艱難生澀。

  「你說我是誰?」她眨眨眼。

  「你不是佟楚言!我以前見過你,你不是這樣的!」

  「說實話,我不記得以前見過你。」她不在意地一笑:「我剛進宮的時候,撞壞了頭,忘了很多事情,也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盯著她,看了很久,突然笑了起來,露出雪白的牙齒:「你現在這樣很好!我喜歡現在的你!」

  「隨便對女孩子唱情歌說喜歡,不是個好習慣。如果在江南,你會被打死,我會被浸諸籠。」

  他哈哈大笑:「我去過江南,不想再去了。你,要不要到準噶爾來?就像你說的,準噶爾很美,你會喜歡。」

  27、黑馬

  「有機會想去看看,但是,常住,不習慣。我是個很嬌氣很挑剔的女人。」為了這點嬌氣,為了生活上舒適一點,如果可以,她會選擇留在皇宮,而不是浪跡江湖。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衣裳樸素,沒有戴首飾,臉上也沒有塗塗抹抹:「我看不出來你哪裡挑剔。」

  她扳著指頭數道:「冬天不可乙太冷,夏天不可乙太熱,陽光不可乙太強,風不可乙太大,空氣不可乙太乾燥,也不可乙太潮濕,食物不可乙太單調太油膩,每天要吃新鮮蔬菜新鮮水果,不可以受累,不可以受氣,還有很多,一時想不起來了。不太舒服的日子,最多可以忍耐十天半個月,長了,我也許會撞牆而死。」總之,她是溫室裡長大的花朵,也願意繼續做溫室裡的小花。

  「準噶爾確實不適合你。」他苦笑,很正經地問:「你想要嫁給那些皇子嗎?如果他們要娶你,你怎麼拒絕?」

  楚言一愣,她和他好像還沒有熟到可以討論這種事情!

  「那幾個人都喜歡你。」他平穩地敘述:「草原上,男人喜歡上一個女人,就會想辦法把她扛進自己的帳篷。男人都是一樣,喜歡一個女人,就要據為己有。京城裡的男人,更文雅,也更虛偽。他們會欺騙你,強迫你,直到把你關進他們的籠子。我想,你要是被關在籠子裡,幾天也活不下去。」

  楚言渾身巨震,說不出話來。這些話,她不是沒想到過,被一個男人如此赤裸裸地說出來,就變得不容回避。

  敢告訴胤禩她的心意,指望的不是他能完全理解,賭的是他對她的在乎。胤禩答應了那樣的條件,他會做到,因為他很愛她,愛得不願意冒一點點讓她反感的危險。他選擇用順從用柔情來系住她的心。這樣的胤禩,這樣的愛,她不能不感動,不能不回應,不能不愛。即使如此,她仍然不願意為了他為了這份愛情,束手就擒。

  其他的人,並沒有這樣的寬容和包涵。她能如何?事到臨頭,兩害取其輕麼?

  他仍然望著她,好像她的答覆很重要。

  她勉強地笑了笑:「太后對我很好,我會告訴太后,我不想這麼早成親。」

  「你是說,他們的祖母會幫助你?」他語帶嘲弄,諷刺她的天真。

  語塞,她惱意頓起,站起身,把斗篷脫下來扔給他:「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他沒有接斗篷,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想什麼時候成親?」

  楚言後悔了,這人不是西方的紳士,而是草原的狼,不知禮貌和客氣為何物!

  「三十歲。」扔下一個答案,她掙扎著想脫身。

  「三十歲?怎麼行?你不想嫁人?」他手上用勁,把她拖到面前:「告訴我,說實話!」

  三十歲就是實話!但是,不符合這裡的風俗。為了脫身,她給出另一個回答:「二十歲。」這個身體二十歲,靈魂三十多歲,也不算更改初衷。

  「好!等你二十歲,我會來娶你。」放開手,他露齒而笑,撿起斗篷,大步流星地走了。風兒送來他爽朗開懷的笑聲。

  楚言懵了!這個人的思路,她一點也跟不上。剛剛認識,就說娶她,還等到她二十歲,以為是訂馬駒麼?他難道不是來談和親的?準噶爾人難道是因為患腦膜炎絕種的?

  慢慢地往回走,楚言還在想,她這幾天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氣,命犯桃花!這些人倒都是俊男帥哥,有性格的青年才俊,老實說,在現代遇見過那麼多人,也沒幾個這種貨色,而且早被人內定,輪不到她。可是,她沒有興趣腳踩幾隻船,提心吊膽地,惟恐他們把她分屍了。

  「楚言。」離營地還有一段路,一聲焦慮的呼喚,一個人急急忙忙走到她跟前,雙手一擁,她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到處找你。」

  「胤禩。」輕喚一聲,伸出手抱住他的腰,臉像小貓一樣在他懷裡蹭了蹭。只有這個人,是她愛的,只有他的真情,是她要的。

  他滿腹的不安責怪立刻化為烏有,微歎一聲,緊緊摟住她:「你呀,方才的事,不要惱!」

  想起四阿哥的聲色俱厲,撇撇嘴:「胤禩,你也以為是我惹出的事情麼?」

  「不是。十三弟已經對皇阿瑪說了,他想起了五哥,心裡不忿,故而挑戰阿格策旺日朗。十四弟是因為十三弟眼看要輸,起了爭強之心。皇阿瑪還誇他們兄弟情深。和你沒有關係!」

  那兩個人還不算太笨!楚言悶悶地問:「你呢?怎麼回皇上的?」

  輕輕吻了吻她的臉,笑道:「我騎術普通,對箭術還有些自負。聽說阿格策旺日朗三箭連發,百步穿楊,是個難得的對手,自是心癢。皇阿瑪明白。」

  「那麼,你明日還要和阿格策旺日朗比弓箭麼?那個人好像受傷了。」

  他溫柔地望著她,猜到了她的想法:「我回頭就讓人給他送些上好的傷藥去。」

  「嗯,堂堂大清國的皇阿哥,總該有些氣度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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