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六九


  「九爺還是小心點吧,別太輕敵!人家就不能去雲南搬木材了?」

  九阿哥得意地一笑,胸有成竹:「太子是眼紅,可是,斷斷不敢明著去雲南弄木材。除非,他不想當太子了!這兩年,皇阿瑪——」

  打住話頭,微微一笑:「不說了。說了,你也不懂!」

  楚言也是微微一笑,不作聲。康熙是疼愛太子,現下,最防的恐怕也是他。太子成年,而且能力不錯,可是,康熙尚且年富力強,哪裡願意就做了太上皇!重用八阿哥,就是一種制衡。政治家愛玩平衡,可是,拿自己的兒子們來玩,就有點太那個了。太子可憐!八阿哥可憐!康熙自己又何嘗不可憐!

  九阿哥看了看她,突然問:「你和八哥,是怎麼回事兒?」

  楚言一僵,站起來就要走:「九爺要是沒有別的事要商量,我先走了。」

  九阿哥毫不避嫌,一把拉住她的一隻胳膊,臉上笑著,眼神卻極嚴肅:「別急!我這不還正跟你商量事兒麼?你老實告訴我,你對八哥有沒有心?」

  楚言板下臉,冷冷地說:「怎麼?九爺還想用刑不成?」

  九阿哥使勁地瞅著她,神情也冷了下來:「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五哥,你不要。老十,你不要。八哥,你也不要。你到底要什麼?你知不知道,太子跟皇上討過你,要你做他的側妃。你難道願意跟他?」

  楚言驚怒之下,口不擇言:「奴婢幾時得罪了九爺?九爺竟要致奴婢于死地?奴婢什麼身份?皇城根菜園子裡的菜,也輪不到奴婢來挑呢!」

  九阿哥說出那話,也有些後悔,再聽她這兩句,也上了火氣,冷笑道:「好!好利的一張嘴!我難得想做回好人,替人著想,竟遇上你這麼個不知好歹的!」

  楚言還以冷笑:「奴婢原是不知好歹的!九爺做回好人,就是要管奴婢的私事?勸九爺還是做一輩子壞蛋罷!」

  九阿哥氣得渾身發抖,一摔手,指著她,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好!我不管你!由你自生自滅去!」往外就走。

  楚言臉色蒼白,心突突直跳,腦子裡嗡嗡亂響。太子向皇上要她?皇上說了什麼?五阿哥?十阿哥?有些事情,心中有所感覺是一回事,被人剖開了,放到跟前,又是另一回事。她該怎麼辦?誰能幫她?

  冷不防,眼前逼過來一張俊美的大臉。

  九阿哥又折了回來,逼著她問:「你是真不知道八哥對你的心?還是裝糊塗?還是看著那麼個人,為你心碎,為你重病,心中得意?」

  楚言像是被踩住了尾巴,一臉驚恐,咬著唇,狠狠一推,抬腳就跑。

  九阿哥原是狠下心,今日非要逼出她的真心,哪裡就肯放過她,一個大步,已將楚言狠狠鉗住。

  楚言臂上劇痛,跳著腳叫他放開。

  九阿哥冷笑:「別叫!叫也沒用!真把人叫來了,大不了,我把你抬回去!我也不會碰你。只要五哥,八哥,老十他們過府的時候,你好生伺候著就行!」

  楚言大怒,抬起另一隻手,一巴掌扇了過來,卻又落入他的魔掌。

  楚言氣昏了頭,倒是不敢再叫,手上拼命掙扎,抬腿屈膝就往他的要害頂去。

  九阿哥不意她如此潑辣,悶哼一聲,也起了凶性,一把將她按倒地上,緊緊壓住。滿人子弟都是自幼熟習弓馬,九阿哥武藝雖不出眾,對付楚言這麼個女孩子還是綽綽有餘。

  楚言平生第一次不得不意識到男女的差別。多出三百年的智慧又如何?心思機巧又如何?口才出眾又如何?面對暴力,她只是一個無力自保的弱女子。

  見她鐵青著個臉,眼中噴火,下唇已經咬出血來,渾身繃得緊緊的,九阿哥居然怡然一笑:「你這個樣子,八哥和老十看了,必要心疼。老十多半還要和我幹上一架。八哥也必定恨我。你容貌不出挑,心又狠,脾氣又壞,還算有腦子有見識,可哪像個女人?我就不明白,他們怎麼個個把你當成寶貝,捧著護著,越發助長了你的氣焰。早要來我這麼一下,不就太平了?」

  楚言咬著牙,用眼神將他千刀萬剮,怒道:「你殺了我就罷,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九阿哥一挑眉,笑得溫和無害:「我怎會殺你?你又怎麼不放過我?壞我的生意,不也是壞你的財路?難不成,想和我糾纏一輩子?我對你可沒心思!」

  倒也怕激得她真起了性子,日後不好相處,放鬆了對她的鉗制,口中說:「你若肯好好聽我說話,何至於此?起來!咱們斯斯文文坐著說話!」一邊自己先站起來,理理衣裳,走過去坐下。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楚言倒是怕了他的蠻勁,不敢再跑,乖乖過去坐好。只要文鬥,輸的就不會是她!

  九阿哥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問:「上回,八哥生病的事兒,你知道嗎?」

  楚言咬著牙,一聲不吭,眼神冰冷。

  「不說?」九阿哥一笑:「你不說,我說。我問過陳誠,那天一早,八哥就趕來見你,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自己知道。晚上,八哥來找我喝酒。他一向自律,上門找人喝酒,還是頭一回。他也不理我,自顧悶頭喝了許多,沒多久就醉了。人說酒後吐真言,你想不想知道八哥說了什麼真心話?」

  「不想!」

  九阿哥笑得頗為玩味:「你的心可真夠硬的。興許,你心裡也明白,只是不想聽?我偏不讓你如意!告訴你,八哥喝醉了以後,口口聲聲叫的都是你的名字!」

  見她仍是一臉淡然,有些氣惱起來,刻意學了八阿哥的語氣:「楚言,我對不住你!楚言,我的心,你可明白?楚言,我不求什麼,只要你對我笑一笑。楚言,我不逼你。楚言,是我錯在先!楚言,我心裡好苦。楚言——」

  楚言很想捂上耳朵,並且大喝一聲,閉嘴!但她只是淡淡地坐在那裡,仿佛事不關己。

  「你——」九阿哥很是挫敗,又不甘心,於是微微一笑,柔聲道:「萬花樓有個頭牌,面貌依稀與你有三分相像,我把她接了來,讓她服侍八哥。」

  楚言一怔,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人。

  九阿哥不錯眼珠子地盯著她的表情:「我的話,你聽得懂?果然不是一般的大家小姐!那女人,論容貌比你強,柔媚入骨,見過八哥兩次,也有幾分癡想。她原籍也是江南,學起你說話,也有幾分相像。八哥果然把她當成了你,攬在懷裡,傾訴相思之苦。」

  楚言心中惡寒,眼中流露出鄙夷。

  「這半年來,八哥也不肯出來玩,也不大去寶珠那裡,真真讓我這個做弟弟的為他心疼。八哥何等身份何等人才,竟為了一個不懂他心的女人,虛擲大好時光,我看不過去!八哥喝下了一杯加了春藥的酒,我本以為萬無一失。誰知,那女人不知哪裡不對,竟被八哥看穿。八哥推開她,跑到院子裡,用雪擦臉,又跑到井臺邊,打起井水就往身上澆。數九寒冬,哪個人經得起這麼折騰,就這麼病了。還死活攔著我,不許和你說。你說,八哥是不是癡心的很?」

  「奴婢以為八爺倒楣的很!況且,這種事要說出來,八爺九爺臉上都不好看吧。」楚言恢復了平靜,冷冷一笑。

  九阿哥點點頭:「我們臉上是不好看。你呢?」

  「九爺好手段!先是算計八爺,把八爺弄得病了,如今,怕萬一皇上怪罪下來,預備著要把這盆髒水往奴婢頭上潑。九爺打得好主意,只怕皇上不是這麼好糊弄的!」

  「你——」九阿哥氣急:「你到底有心沒心?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奴婢沒有這份心!九爺不也沒把奴婢當女人?」楚言平靜地站起來:「九爺的話都說完了?請容奴婢告退。」

  「佟楚言!你,你好!你好得很!」九阿哥氣急敗壞,怒氣衝衝地走了。

  不想這個樣子回慈甯宮,楚言漫無目的地溜出了神武門,腳步不由自主地到了北海邊上。

  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剛解凍的湖水,微微發青,清澈宜人,微風拂過,蕩起陣陣細波。

  楚言撿了塊石頭坐下,望著那一池春水,忍了許久的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她只知道心中酸楚,想哭,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麼,為了那個人,還是為自己?是為了心中的一團亂麻,還是為了眼前的不知所措?理智可以壓制住感情,可是她的心,該如何恢復澄明無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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