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六一


  躊躇半晌,心中倒對佟家這個丫頭好奇起來。中秋那夜,遠遠見了,沒覺得出色,竟然不露聲色就把胤禩的魂給鉤走了。原以為,必是個狐媚子妖精,誰想到身邊還有這麼些個人,不自量力地想要護她周全,那個小丫頭還罷了,眼前這個女人,模樣膽氣才識都出挑,居然也會幫她!

  從小到大,她是不信什麼友情的。小時候,外祖父就教她,這世上只有利弊權衡避害趨利,男人之間還可能會有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女人之間永遠是敵人,爭風吃醋,搶男人,胭脂場裡的鬥爭,比男人的戰場還要慘烈,搶贏就能幸福,搶輸了就只能抑鬱終生。

  她倒真想好好會上一會佟家這個丫頭了。

  楚言和冰玉手拉著手,笑嘻嘻地從慈甯宮走出來。

  才走到養心殿邊上,迎面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跑過來:「佟姑娘,佟姑娘,不好了,摛藻堂回去不得!」

  楚言愣住了,仔細一看,有些面熟:「你是御花園哪一處的?」

  小太監喘著氣,規規矩矩單膝點地行了個禮:「奴才叫小順子,是絳雪軒的。」

  「小順子,你剛才說什麼?摛藻堂怎麼回去不得了?」冰玉笑嘻嘻地搶著問。

  小順子看看左右無人,低聲說八福晉十福晉帶人沖進摛藻堂鬧事兒,師傅讓他找著楚言告訴一聲,先避一避。

  八福晉十福晉帶人進摛藻堂的時候,他師傅正和養性齋的王公公在浮碧亭說話,他兩個在宮裡的日子久了,認得是什麼人,猜到會是什麼事,兩個商量了一下,找了個人往東邊阿哥們住的地方去搬救兵。回到降雪軒,師傅又把他叫到跟前,讓他跑這一趟,給佟姑娘提個醒,還說:「順子,別象師傅我,一輩子只能打掃屋子。佟姑娘是個有造化的,你今兒,先在她跟前立上一功。」

  楚言謝了一聲,問道:「摛藻堂的人呢?」

  「都被堵在院子裡,院門給關上了。」

  楚言沉吟了一下,對冰玉說:「你去找德妃宜妃兩位娘娘,宮裡出了這樣的事兒,兩位娘娘不能不知情。」

  冰玉噯了一聲,又一想,著急起來,拉住她勸道:「你別去。跟那兩人沒理可講!」

  楚言鎮定地笑笑:「我不能讓那些人受我連累。再說,她們要尋事兒,今兒沒遇上,明兒還會來,這回不成,還有下回。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真的躲著,還叫她們看低了我。你真想幫我,就快些給娘娘們送信去!」

  冰玉跺了跺腳,忿忿命道:「小順子,你再跑趟腿,去咸福宮去送個信兒。叫人給宜主子傳話,八福晉十福晉正在摛藻堂惹事兒,請宜主子快些過去吧。這事兒要真鬧大了,皇上太后沒有不管的!」楚言再要有個好歹,她拼了性命,也要把姓郭洛羅的女人一鍋端了。

  楚言面色如常,腳下不緊不慢,腦子可沒歇著。

  這樣場面,在現代也見過,老婆逮著丈夫的小辮子,跑到所謂「第三者」門上鬧事,輕的給個下馬威,重的讓對方身敗名裂。他們夫妻之間,結果如何暫且不提,這「第三者」的名譽多半是壞了。

  曾有個中年女人鬧到院裡,懷疑她丈夫和一位年輕女醫生有姦情,哭哭啼啼什麼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她當時年幼無知,跟著別的小孩朝「第三者」吐過口水。成年以後,再聽見這個詞,每每覺得好笑,卻沒想到,她也有被當成「第三者」的一天。

  類似的情形,在西方,稱作情夫情婦,不是因為婚姻,而是因為愛情或者簡單的情欲在一起的男女。日本人在這一點上很可愛,不論已婚未婚,男女之間,有一紙婚書,就是先生太太,沒有那張紙,就是他和她。總歸是要有了一點事實,才能用上這樣的特別稱呼。

  唯有中國人的「第三者」,何等冰冷,沒有情緒,沒有特徵。倒是充分反映了中國人先來後到,尊卑上下的秩序觀念。人家兩個人一處,第三個人走過去,問路也罷,借火也罷,情緒性別年齡長相對了,可以平安無事,那兩個只要一方翻下臉來,管你是何居心,已經是「第三者」。

  要論起來,不論是八阿哥八福晉,還是十阿哥十福晉,她都可以算是第三者。

  雖然適用面廣,倒不如古代的「勾引」二字來的形象。或許,她神經大條,回想起來,還是問心無愧,不覺得自己哪句話哪個動作夠得上「勾引」的標準。

  她冤,還有比她更冤的。

  有個認識的女海龜,回國的時候快三十了,個子高學歷高收入高,又有個古怪愛好,超級恐怖片影迷,當真讓男士聞者變色。好在女海龜心胸豁達,性情開朗,日子照樣過得快快活活。

  一個聚會上,女海龜認識了一位元男士,朋友的朋友,兩人愛好相同,一下子引為知己,談論起從古至今的恐怖電影,滔滔不絕,聚會完了,轉戰酒吧,聊了個昏天黑地。

  過了一陣子,男士找齊幾個同好,有心做東,大家聚聚。然而,妻子有潔癖,聞不得煙味酒味,非要帶回家,好吃好喝是有的,賓至如歸不可能。女海龜聽說,和室友一商量,我家地方大,樓層高,不吵人,都到我這兒來吧。那一夜果然賓主盡歡,大家相見恨晚。

  男士回去發了個Email感謝女海龜讓他度過了幾年來最快樂的夜晚。這時,女海龜在男士心裡,恐怕連女人也不是,就是個哥們的存在。

  可惜,他老婆不這麼想,憑著Email裡截獲的這麼一句話,鬧到女海龜單位,把辦公室攪了個一塌糊塗。

  女海龜當時在一個中資機構,還是吃這套的。女海龜被調到一個跟專業八竿子打不著的清水部門,一氣之下,辭職,一周後,換到一家外企,薪水長了30%。外國老闆的邏輯不一樣,工作時間,一個公司以外的人,不經預約通報,居然殺到重要部門辦公室,那家機構的保全制度有問題。

  女海龜的前主管痛失愛將,把一切過程和物證forward到男士的單位。男士失去了到手的提升,被趁機排擠到偏遠省份的分公司。原本,結婚幾年,愛情消退,親情還在,又有了個女兒,男士無論如何想不到自己會離婚。放棄了房子車子票子,只要了女兒的撫養監護權,男士再三申明的只有一句:不要女兒長大也成為那種不明是非無法控制自己行為的人。

  把女兒托給母親,男士只揣著一紙離婚證上任去了。兩年後,男士回到那個城市,發展自己的事業,再次遇到女海龜。

  在他們的婚禮上,熟知當年底細的朋友都笑:總算沒有白擔了虛名!

  她聽說這個故事,見到的是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已經成為一個溫柔能幹的妻子,一個慈愛耐心的母親,女海龜唯一的遺憾是,她試圖與男士前妻探討共同的女兒的教育問題,被對方冰冷生硬地拒絕。

  如果八阿哥也能如那位男士一樣,能夠一身清爽地出現在她面前,她也願意戀愛結婚。可惜,他無法擺脫。就算確有幾分喜歡,她又何苦去淌他們這趟渾水?

  楚言擔心的不是如何打發八福晉,而是怕宮裡的謠言,七傳八傳,鬧得好像她真的和八阿哥或者十阿哥有一腿,上面再出來一個喬太守,那兩個人在順水推舟認下,她糊裡糊塗就給抬進了哪個府裡,從此成了籠中鳥,虧大了!

  這廂,八福晉與采萱對視了一陣子,有些氣餒,眼珠一轉,嫣然一笑:「我也沒奉誰的旨,也不想鬧事兒。不過是來探訪個人。怎麼,不成麼?」

  摛藻堂的人都是憤然,瞧這一地狼藉,瞧瞧繡繡臉上的傷,她還「不想鬧事」?真不知,她想鬧事的時候是什麼樣! 暗地裡,都為八阿哥掬一把同情淚。

  懷湘有些為難,不敢讓她們在這間屋子裡繼續呆下去,深怕一個不小心,不知哪一件東西又惹著她了。摛藻堂沒有會客廳,書庫更是萬萬不敢讓她進的,要是天熱,可以在院裡坐著,可眼下數九寒冬的——

  懷湘想了想,賠笑道:「我是這兒主事的。這屋子怪亂的,還請兩位福晉移駕到我房裡,叫丫頭們奉上茶,等楚言回來再說,如何?」

  既說了剛才那話,也不好再摔東西打人,懷湘的話又給足她面子,八福晉臉上綻出個如花笑靨:「就依你。」

  幾個人走到廊下,卻聽院外傳來拍門聲:「劉祿張華,還不快把門打開!大白天的,關著個門,抓賊呢?成什麼樣子?有賊也輪不到你們管!開門!」

  八福晉一愣,隨即笑了起來。看來,還真是個有趣的對手!

  20、心疼

  院門大開,楚言神色如常地邁步進去,口中還在抱怨:「你們關起門來做什麼?再慢點,我把侍衛都叫來了。」

  抬眼看見門後瑟縮著一個人,心思一轉,笑了:「怎麼又是你!十爺在這兒?」又來找踹?

  那人心裡一驚,又往門背後縮了縮,想起了兩個多月前挨的那一下,到現在還隱隱作痛。

  楚言微微一笑,繼續往裡走,直視著廊下多出來的幾個人,不再說話。

  兩道帶著敵意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一個尖銳中帶著好奇,另一個清澈中隱含戒備。

  「楚言,」懷湘對她使了個眼色,解釋說:「八福晉和十福晉來找你。」

  楚言福了一福:「佟楚言見過八福晉,呃,十——福晉。」抬起頭,目光含笑在綠珠身上上下掃過一遍,似在尋思著要不要到十阿哥那裡去使點小壞,不意外地看見綠珠臉色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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