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二三


  進了屋,四阿哥皺著眉四下打量了一番,喊來張華讓打盆水來,自己就往桌上鋪開筆墨紙硯,看來是要盯著她練字了。楚言暗自慶倖,蓮香剛剛來過,屋子裡這會兒窗明几淨的,挑不出什麼錯。

  「你過來!」四阿哥招招手,把她叫過去,指了桌上攤開的幾本字帖問:「你看看,想學哪個人的?」

  楚言溜了一眼,陪著笑臉:「都是好的。」

  四阿哥凝神想了一下,挑出了一本:「女兒家的,還是練柳體吧。」

  一回頭看見楚言蔫頭蔫腦的樣子,又皺起了眉:「你一向不是挺精神?怎麼?怕我?還是嫌我煩?」

  都是!楚言在心裡回答,臉上卻是一付諂媚的笑容:「奴婢哪兒敢呐!奴婢是心裡不安。大熱天的,四爺隨便找個人跑一趟就是了,何必親自來呢。」

  「我聽這話,是在抱怨我多事呢!」四阿哥幽黑的眼睛盯著她,冷冷地哼了一聲:「我要是不親來盯你,你怕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其他人?十三阿哥還是哪位阿哥管得住你?」

  這人還真不好糊弄啊!楚言偏偏不敢得罪他一點點,誰讓他小肚雞腸,將來又偏偏作了皇帝。弄不好,她還得在這個朝代養老呢!楚言諂笑著說:「四爺說哪兒的話呢。四爺能來,奴婢這狗窩可真是蓬蓽生輝!四爺的話奴婢看得跟聖旨似的,哪兒敢不從!」

  四阿哥眼睛眯了起來,帶了幾分危險,語氣卻是淡淡的:「你想拿對付老十的那一套來對付我?」

  楚言大驚,本來出的一身熱汗,立刻變得冰涼,說了聲「不敢」,就垂下頭,把嘴閉得跟個受了驚的蚌殼似的。言多必失!禍從口出!

  四阿哥冷冷地盯著她,也不說話。

  楚言覺得她的小腿肚子快要打起顫來。

  張華如同天神一般降臨,手中端了一盆水。

  四阿哥自去取了一小碗水,倒了幾滴到硯臺裡,磨起墨來。

  張華垂首侍立一旁,偷眼瞧見平日裡神氣活現的這一位,如今像是霜打過的茄子,也覺得心驚肉跳的。耳中聽見四爺說「下去吧,有事兒再叫你」,如蒙大赦,喳了一聲,逃了出去,出了門還好心地替楚言姑娘祈了句福。

  這屋裡怎麼這麼熱!楚言從頭到腳都在往外冒虛汗,腦子嗡嗡的,肯定是中暑了,偏偏兩隻腳象釘子一樣穩穩的。暈,快暈過去!一暈倒就什麼都解決了!楚言不停地給這個身體做心理暗示。

  「過來!」四阿哥的聲音象驚雷一樣落進她的耳朵。

  楚言蹭到桌前,手裡被塞進一隻毛筆。楚言下意識地當是筷子一樣夾住,立馬遭到一頓暴喝。

  「筆都不會拿!」四阿哥額上青筋暴起,從牙縫裡擠出一句:「鬆手!」

  楚言聽話地鬆開了那只筆,本能地想溜,下一秒被堵進了一個懷抱。

  四阿哥站到她身後,從新把筆塞進她的手掌,擺弄著幾個指頭,總算讓她正確地拿住了筆。一隻大掌從身後握住了她小小的右手,左手也被拉著搭在了桌上。

  「沾墨!潤筆!」她的右手被動地伸向硯臺。

  「寫這個春字!」四阿哥左手點了點字帖。

  「落筆!頓,提,走,收,回!」她可憐的右手被那支有力的大掌握成了提線木偶。

  「明白了?」寫完一個字,四阿哥停了下來,看著她問。

  楚言身體僵硬,本能地點頭。

  「自己寫一個,給我看看!」

  楚言覺得那只筆硌得手指很不舒服,悄悄地動了一動。

  「不許動!」

  「啪!」楚言一哆嗦,一滴墨落到紙上,暈開。

  四阿哥額上青筋又暴了起來,突突地跳。看她一付低頭等死的模樣,心裡軟了一下,深呼吸幾下,儘量放柔聲音:「你,在家時,沒有習過字?」

  楚言低著頭,小聲說:「我,我爹,不管這個。」

  四阿哥又做了次深呼吸,歎了口氣:「也難怪!你爹得忙著營裡的事兒,你娘——,罷了!你既然進了宮,我來管你!」

  楚言心裡咯噔一下,不用您管啊!不會毛筆字,不做這掌書女官了還不行麼?這裡,大字不識一個的,不也多的是。

  又聽四阿哥說道:「今兒就算了,明兒開始一天臨十張帖。一開始寫得不好也沒關係,重要的是要認真!我有空就會來查你功課。你要是敢偷懶,或是找人作弊,就別怪我心狠!也別想找人說情,我這個人面冷心狠,出了名的,來一個人,我就加你十張,聽明白了?」

  楚言一聽,人家一句話,就把她心裡冒過的所有主意全給點出來了,絕了她所有的後路!這位爺可真是惹不得的!

  見楚言乖巧地點頭,四阿哥放柔聲音,安慰說:「這臨帖,不但是練字,也是最磨練性子的。你的脾氣,也該有人來磨磨了。在這宮裡,處處是——」

  又想到她年紀尚小,不通世故,說多了讓她心裡害怕,日子過的怕是也沒了滋味兒。沉吟了一下,把她拉了過來,指點著字帖上的,一個個告訴她,這些字是怎麼寫的,該注意什麼。又把了她的手,帶著她寫了幾個字。

  四阿哥本來一番美意,一來是看在養母孝懿皇后份上,二來覺得她是一塊璞玉,有心雕琢。可惜,她自小已經被人雕琢得怕了,只知道消極反抗,又對他心存畏懼,此刻只知唯唯諾諾,半點沒有體會他的心意。這屋子熱得像個蒸籠,她自己身體裡的水分快要被蒸幹了。偷眼看他時,發現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汗意,心裡咦了一聲,莫非這就是所謂的至陰至寒體質。又想到他日後對待親生兄弟的種種暴行,竟覺得他身上散發出一股寒意,叫她渾身的汗毛都立正了起來。

  末了,四阿哥再三叮嚀不許偷懶,這才去了。

  對於她,她的那些哥哥姐姐早早有了個「欺善怕惡」的結論。

  如今,四阿哥幾句話斷了她所有的歪腦筋。她只能每日老老實實地把做完功課當作第一件大事。心中安慰自己,她原來就是準備練字的,現在也不過頭上多了根大棒,未必真會砸下來。

  十阿哥十四阿哥冰玉他們不知是不是也得了消息,也不來煩她。蓮香得了十三阿哥的囑咐,每天都過來幫她磨墨。她原本有幾分小聰明,又學過點繪畫,這個身體原本大概也是練過幾天字的。四阿哥仔細盯了她兩天,倒也頗為滿意,臉上有了點笑意,眼中多了點贊許。大概他本來也忙,慢慢地,也不是每天來檢查了。

  她本是個「彈簧」,被壓得緊,就縮進去一點兒,如今四阿哥放鬆了一些,背了他,她的真性情就又慢慢回來了。

  這天,八阿哥拎了一雙旱冰鞋來找她。

  楚言本來正坐在浮碧亭裡寫字,見了那個旱冰鞋心中歡喜,趕忙套到腳上,就在亭子裡溜了兩圈。這是她照著早先公園裡出租的那種畫出來的樣子,沒想到還真做的八九不離十。停下來,笑著對八阿哥說了兩點不足:「這邊上太尖了一點,沒兩下繩子就要給磨斷了。還有,這前面應該起來一塊,腳就不容易滑出去。」

  八阿哥點頭笑道:「說的是!今兒見識了你這兩下,才知道是怎麼個用法。回頭我大概能說清楚了。」

  楚言巴結道:「八爺果然是最聰明的!」

  八阿哥挑眉一笑:「又想要我幫你什麼?」

  楚言歎了口氣,看來她的名聲真是壞了!

  八阿哥又問:「這個東西,你要做幾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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