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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就在這時,快馬急報又送來了魏王清送呈瑞帝的第二份貢品。

  當那顆血淋淋的頭顱從盒子裡咕嚕嚕滾落在地上的時候,就連看慣了生死的秋清晨都感到了一陣強烈的反胃。

  瑞帝臉色煞白地被女官們扶進了內室。

  秋清晨看了看左右面無人色的女官們,只得上前將李儒藍的人頭重新放回了盒子裡。不可能使喚這些已經嚇得半死的女官,秋清晨只能喚來自己的侍衛將人頭拿出去。

  有了這個人頭,魏清隔岸觀火的可能性很明顯不能成立了。只是不知楚國許了什麼好處給他呢?秋清晨接過女官戰戰兢兢遞上來的手巾,一邊擦拭著手上的血漬,一邊暗暗地想:到底是什麼呢?

  房間裡滿是血腥味,談話不得不改在了瑞帝的書房。

  瑞帝神情已經恢復了慣有的沉靜,略顯蒼白的臉因燭光的躍動而顯得暗影憧憧:「魏清既然這麼不識抬舉,朕便不能輕饒了他!他的兵現下到了何處?」

  秋清晨低聲答道:「三天之前離開高州虎將台,如今算來,已經快到常州了。」

  「如果朕命你帶兵攔截呢?」瑞帝繼續問道:「會攔在哪裡?」

  秋清晨十分謹慎地答道:「大概會攔在玉壺口。」

  瑞帝閉上了雙眼,喃喃說道:「玉壺口?」

  秋清晨從看到李儒藍的人頭起,就大概猜到了瑞帝暴怒之下可能會做出的安排。果然,瑞帝片刻的沉吟過後重新睜開了雙眼,一雙黑幽幽的眼直直地望著她,斬釘截鐵地說道:「秋愛卿,朕命你以和談的名義即刻帶兵阻攔魏國叛軍,將功折罪。」

  秋清晨的心沉了一沉,垂頭應道:「臣,遵旨。」

  「將功折罪」四個字便將魏國叛亂的責任全數推在了秋清晨的身上。言下之意,便是當日打下魏國之後,秋清晨未能妥善安排留守高州的督護事宜,才導致了今日的叛亂。即便勝了,也不過是糾正了自己犯的舊錯——封賞是再不用想的了。

  秋清晨自嘲地想:到底還是認定了自己會贏——好歹這也算得上是一種承認吧。

  再一次打量隱身在陰影中的男人,封紹不得不承認一個人的變化原來可以這麼大。

  剛剛蘇醒時那種略帶脆弱的,柔和如春水般的眼神是再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銳利的光。仿佛那雙眼睛裡也隨著冬季的到來結起了厚厚的冰層。他的話也越來越少,無論是對待自己還是對待旁人都越來越嚴苛。而身邊的人在看著他的時候,目光裡的喜愛也越來越多地變成了敬畏。

  封紹想,也許這人骨子裡原本就是只豹子吧。只不過一直被當作白兔來養,看起來就好像變成了一隻兔子。一旦將他放回到了豹子原來的位置上,身體裡潛伏的天性就本能地暴露了出來。

  比如說他越來越喜歡停留在陰影裡。比如說,他登基時所穿的冕服就不是傳統的魏國樣式。更隆重也更保守。自冕板上垂落下來的長長的冕旒完全隔絕了臣子們各懷心事的窺伺。跟他的前任相比,他顯得更神秘,也更有威勢。

  似乎他天生就該坐在那個位子上。不管他叫魏武還是魏清。

  「看夠了?」躲在陰影裡的男人淡淡開口,清朗的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波動。

  封紹懶洋洋地靠在墊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手裡嵌寶石的刀鞘,「我要是說看不夠,你心裡是不是會更舒服一點?」

  魏清沒有接他的話,很乾脆地說道:「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封紹反問他:「你那麼確定瑞帝會派了她來伐魏?」

  「當然!」這兩個字,魏清說得斬釘截鐵。

  他說得這麼肯定,反而讓封紹有些拿不准了:「為什麼這麼肯定?抽開秋清晨,我不覺得還有誰是我大哥的對手。我不相信瑞帝會看不出這一點。」

  魏清瞥了他一眼,冷冷笑道:「她看得出。不過她同時也看到了秋清晨大敗烈帝之後的可怕後果。秋清晨在軍中影響太大——功高震主四個字你總聽說過吧?」

  封紹微微蹙眉。

  魏清便又說道:「相比之下,王泓玉性子粗疏,這樣的人一般來說都比較好控制。何況王泓玉剛在會州大敗了莽族人。風頭正勁。依我看,只怕瑞帝已經存了讓王泓玉取而代之的心思了。」

  封紹將手中的短刀「當」地一聲合進了刀鞘。

  魏清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聲音裡隱隱透著戲謔:「你不是應該高興嗎?」

  封紹和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你把老子當什麼人了?老子再沒本事,追女人也要追得堂堂正正。看著她倒黴了跑去獻殷勤、裝好人又有什麼意思?難道老子就只配得起當乞丐的秋清晨?!」

  魏清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眼波中光芒閃動。

  封紹手腕一翻將手中的短刀擲了出去。銀色的短刀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雪亮的弧線,「篤」地一聲沒入了木柱之中。封紹恨恨地說道:「老子生平最恨的除了老鼠,就是這種背後下手的死女人——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我呸!」

  魏清彎了彎唇角,卻沒有笑出聲。

  封紹走過去拔出刀子,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上面的碎屑,頭也不抬地問道:「現在怎麼辦?她要是沒有進你的圈套呢?」

  這一次,魏清的神情略顯猶豫:「論起行軍打仗,你我都不是她的對手。所以佈陣……我實話實說,連兩成的把握也沒有。」

  封紹愣了一下:「兩成都沒有?」

  魏清點了點頭。

  封紹追問:「那怎麼辦?」

  魏清竟然也難得地歎了口氣:「走一步看一步吧。」

  八十一

  這座橋,趙國人叫做「趙魏橋」,魏國人叫做「尹水橋」。

  橋是趙國的能工巧匠帶領魏國的民夫歷時整整兩年修建而成的。通過這座橋,魏國人拿絲綢錦緞、精美瓷器換來了趙國的皮毛和藥材。也換來了趙國鐵騎的一路東進。就是通過這座橋,趙國的軍隊橫掃大半個魏國,一直殺到了魏國國都高州城下。

  再一次踏上這座橋,情勢卻已明顯不同。無論是秋清晨還是王泓玉,心理都有些異樣的陰鬱。

  「就送到這裡吧。」秋清晨收住了韁繩,轉頭說道:「等我們過去了之後,你讓人炸掉這座橋。」

  王泓玉微微一驚,眼神已經黯淡了下來。秋清晨名義是去「和談」,可是任誰都看得出魏國敢送來李儒藍的人頭,就不僅僅是要求和談這麼簡單了。何況,打著「和談」的旗號,秋清晨名義上便是瑞帝的使臣,能帶在身邊的人數就有了死限制。

  雖然只有兩百名隨從,但是……如果真的可以拖住魏軍前進的腳步——哪怕只能暫時地拖一拖也是好的……

  王泓玉望著身邊的女兵們昂首挺胸地縱馬而過,甩著鞭子忍不住歎了口氣:「我怕的是萬一你們遇險,跟在後頭的這兩萬騎兵接應不上怎麼辦?再退一步說,萬一魏軍發現你們後面還帶著接應的人……」

  秋清晨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平淡地說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你且放寬心。」

  在趙國的歷史上,由武將充任使臣似乎還是破天荒頭一遭。儘管瑞帝解釋說如此安排是因為魏人忌憚秋清晨,而且趙楚暫時還沒有大面積的交鋒,但是聯想起頭天夜裡瑞帝一番含混其詞的勉勵,王泓玉的後背上還是情不自禁地爬上來一層簌簌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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