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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阿十在門扇上輕輕叩了兩叩,推門進來說:「我剛在前面聽到一個消息,說三天之後裕親王五十大壽,府上要擺宴。皇上和小王爺也會出席。這跟咱們的事兒有沒有什麼關係?」

  玉臨風微微有些茫然地轉頭望向了秋清晨。

  秋清晨望向窗外,微微透著迷茫的眼底仿佛有幽暗的火苗在輕輕跳動:「不但有關係,只怕關係還不小呢……」

  秋清晨微微歎息:真正的風暴只怕就要來吧。

  七十一

  封紹跳下馬車時,貼身侍衛熊貓和李光頭一左一右已經站在車門外等著他了。李光頭警覺地打量裕親王府的守衛,而熊貓則沖著他背後悄悄斜一眼,示意他往後看。

  封紹很不情願地回過頭,不出所料地看到了自己的兄長。帝輦當然是停在他們的前方的,是封紹不該背對著這個方向。熊貓毫不懷疑封紹是故意背對著烈帝的,因為整個宮裡的人都知道成康王正在和烈帝鬧彆扭。

  熊貓覺得這個舉動太孩子氣,根本沒有什麼意義。但是他不敢表示出來,因為對這種鬧脾氣的小把戲,封紹很明顯地樂在其中。

  大概是關得太久,自己在找樂子吧。熊貓想。眼角的餘光瞥見烈帝走了過來,連忙將腰身挺得更直一些。

  封紹還在東張西望,就聽烈帝的聲音淡淡說道:「進去吧。」

  封紹斜了他一眼,是那種眼白多眼黑少的斜法。

  烈帝輕輕哼了一聲:「琴章好歹也是你的發小,他人不在了,你替他去給老父敬杯酒,過分麼?」

  「到底是誰過分?」封紹象望著陌生人似的望著他:「他人都已經死了,還要被你們拿來利用。他有當琴章是兒子嗎?」

  烈帝望著他,一雙古井般的眼眸波瀾不驚:「阿紹,你不要感情用事。」

  「我沒有感情用事,」封紹冷笑:「我只是替他覺得不值。」

  「什麼才叫做值?」烈帝望著他,唇邊的紋路似笑非笑,「你既然把他的命看得這般重要,朕替他報仇你更應該配合才是。」

  封紹鬱積於心的暴躁又開始蠢蠢欲動,聲音也不知不覺地提高了:「他死都死了,就算把瑞帝剮了又有屁用!他要的並不是這個!」

  烈帝瞥了一眼迎出裕親王府的文武百官,不動聲色地反問他:「你不是他,你怎麽知道他要的不是這個?」

  封紹氣息一窒。琴章要的到底是什麼,也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

  烈帝已經轉過了身,寬闊的肩頭包裹在明黃色的袞服裡。連背影都透著難以言喻的威嚴。

  他比封紹大了整整十歲。自小到大,無論是摔跤打架還是詩詞歌賦,封紹從來就沒有贏過他。可是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封紹的心裡反而激起了澎湃的豪情:就算贏不了,至少可以改變,可以阻止——有些事,就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仍然值得拼盡全力去努力。

  烈帝回過身淡淡瞥了他一眼:「還不過來?」微微上挑的尾音,帶著他熟悉的某種叫做「寵溺」的味道。

  「你大爺的!」封紹又開始磨牙:「你這是什麼語氣?老子想正經事呢!」

  烈帝又瞥了他一眼,輕輕哼了一聲:「你能有什麼正經事?朕說什麼你都不聽……」

  封紹的眉毛緊緊地擰在了一起:「楚少琪你什麼語氣?噁心不噁心?你別是神經錯亂,把自己當成是老爹了吧?」

  烈帝瞪著他,眼神中卻滿是無可奈何:「你自己想想,朕的兒子哪一個不比你省心?真要是生出你這種兒子……朕一把就捏死他!」

  「我洗乾淨脖子等著你來捏!」封紹呲著牙冷笑:「怎麼樣?你是現在捏?還是等欽天監挑個黃道吉日了再捏?」

  「咳,咳,」旁邊有人戰戰兢兢地咳嗽。是老裕親王。今天的壽星。

  烈帝挽起了正要行禮的壽星,和顏悅色地攜手往府裡走。轉身之前還沒忘了用充滿警告意味的目光掃了封紹一眼。

  沒營養的話也說膩了,封紹很不情願地跟在他們身後慢慢地往裡走。對一旁阿諛奉承的文武百官連瞅都懶得瞅。

  心情不好。

  每一次遇到這種明明不情願,卻偏偏無法推辭的事情,封紹的心情都不好。

  如果他死活不肯出席這場壽筵的話,烈帝也不會過分地逼迫他。可是糾結良久,他還是彆彆扭扭地跟來了。因為這裡是琴章的家。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無不見證過那個人的存在和。他很想再看看。可是這樣的聯想,又偏偏讓他很不舒服。

  最讓他不舒服的,就是今夜即將上演的這一場醞釀已久的演出。

  沒錯,就是一場演出。是最下作的一場演出,就連那些花樓裡請來的□都比他們的手段來得高貴……

  想到花樓兩個字,封紹的目光下意識地越過了人群,順著甬道的一側掃向了戲臺後方專供戲子們休息的荷香院。小的時候,他總是拉著琴章趴在牆頭上偷看那些伶人們在荷香院出出進進,或者溜進去偷看他們化妝換戲服。那時候的琴章總是對他的好奇心很不齒。在這一點上,他和他那個道貌岸然的爹一樣,都認為伶人是一種玩具般的存在。有身份的人是不應該去注意他們的。可是……

  誰能想到後來的他,卻成了楚國為趙國奉上的一個玩具呢?

  封紹垂下眼眸,遮擋住眼底一抹苦澀的輕嘲。

  幾杯過後,封紹就藉口要更衣溜到了荷香院。

  粉牆依舊。粉牆另一端的忙碌也是依舊。戲班子的老闆在低聲地催促,有人在咿咿呀呀地反復念著道白,還有道具箱子搬動時嘩啦嘩啦的聲音……

  一如既往的熱鬧。

  可是……什麼都不一樣了。

  封紹摸了摸嵌在牆壁上的鏤花窗格,他知道自己以後再也不會來這個地方了。

  「阿紹!」

  低低的呼喚輕得宛如耳邊拂過的一縷微風,卻實實在在地驚出了封紹一身的冷汗。第一個動作不是去找說話的人,而是跳了起來四下裡張望。

  「阿十在望風呢,」秋清晨的聲音從雕花木格的另一側傳來,低的如同耳語:「我在這裡不能久留,有些情況必須跟你說說:李明皓養著山地邪教的朱雀長老,那個朱雀應該就是封印你記憶的人。」

  封紹的心條件反射般又縮成了一團。口中卻茫然地反問:「朱雀?」

  「是的,」秋清晨說道:「我和阿十都混不進宮了,你知道麼?」

  「我知道。」封紹點了點頭:「所以那天才讓母后送你出去。」

  秋清晨還在沉默,前面卻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嘈雜。

  「怎麼了?」秋清晨詫異。

  封紹苦笑:「戲子們粉墨登場了。」

  「戲子?」秋清晨不理解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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