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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秋清晨卻無法責怪任何人。她只是想不明白雲歌為什麼要走。是因為聽到她的死訊,覺得自己非親非故,不方便繼續留在秋府?還是想用她的死訊作為一個句號來終結安京的這段並不如意的生活?

  死的死了。走的……也走了。

  不是沒有經歷過有人離開,但心底裡還是從未有過的落寞。那個看似脆弱的少年,其實她從來不曾真正瞭解過。

  她再一次發現自己從來都不擅長揣測別人的心事。

  就好像……她到現在也不能明白在宮裡的時候,封紹為什麼會生那麼大的氣——氣到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天,他還是不肯來見她的程度。

  「秋帥,」竹簾外傳來二管家福寶低低的聲音:「有客人求見。」

  秋清晨心頭猛然一跳,下意識地挺直了身體:「請他進來。」

  一眼看到竹簾下面露出來的那個大光頭,秋清晨說不清心裡到底是什麼感覺。有再次遇到熟人時淡淡的溫情。更多的……卻還是失望。失望的潮水來得如此洶湧,以至於李光頭望過來的目光中都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絲自己不該出現的愧疚。

  自從回到了秋府,一直就是他來看望自己。他的主子是一次也沒有出現過。雖然心裡不是滋味,但人家畢竟是好心好意地來探望自己,怎麼也不便太過冷淡。秋清晨的唇角勉勉強強地牽起了一個向上的弧度:「李光,總是麻煩你來看我,辛苦你了。」

  李光頭憨厚地笑了笑。

  秋清晨靜等著他後面的話。

  李光頭在肚子裡暗自醞釀該如何問候一下秋帥的健康情況,剛要開口卻一眼瞥見了端著茶盤目不斜視地走進書房來的福寶。眼神抖了兩抖,出口的話也隨之變成了:「這個……天氣真熱。」

  福寶手裡的茶壺歪了歪,一注熱水流到了杯子外面。

  秋清晨愣了愣,隨即便點了點頭:「是很熱。」

  李光頭一小眼一小眼地瞄著福寶,嘴巴張了幾次都沒有發出聲音來。

  麻衣很奇怪地看看他,再看看微微蹙起眉頭的秋清晨,很自覺地站了起來:「大帥,我先離開一下。」

  秋清晨微微頜首,視線再一次落回到了李光頭的身上:「說吧,什麼事?」

  李光頭咳嗽了兩聲,黑臉上泛起一層可疑的顏色:「這個……我家少爺也說天氣熱……」

  福寶的手一歪,熱水又濺到了外面,下意識地一躲。轉頭望見秋清晨擰在一起的眉頭,連忙低著頭退了出去。

  「到底什麼事?」秋清晨的語氣裡已經透出了輕微的不耐。心裡想的是:這人怎麼跟他的主子一個德性?!有事沒事先把人氣個半死。

  福寶出去了,李光頭覺得自己的腦筋也清楚了,連忙說:「我家少爺最近很忙。所以打發我過來給大帥送些補品……」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摸出一張揉得皺皺巴巴的單子,一本正經地念道:「上好雲緞二十匹、金飾兩套、鑲翠石步搖兩支、鑲珍珠步搖兩支、喜米二十壇……」

  秋清晨皺著眉毛打斷了他的話:「你到底在念什麼東西?」

  李光頭的臉頓時一紅,很沮喪地在自己腦袋上用力拍了兩下,低下頭去在懷裡又是一通亂摸,窸窸窣窣地抓出了另外一張單子,結結巴巴地念道:「上好人參……」

  「李光!」秋清晨打斷了他的朗讀:「我問你剛才念的是什麼?」那麼一份單子,怎麼聽都有種下聘禮的意思。居然連喜米都列了上去……那就一定不是封紹的意思了。

  李光頭手裡還舉著兩份單子,眼神躲躲閃閃的,連著做了幾次深呼吸還是不敢看她。

  秋清晨越發地起了疑心。正待追問,卻見竹簾一挑,剛才出去的二管家福寶又走了進來。先偏過頭白了李光頭一眼,才沖自己行了一禮,斯斯艾艾地說:「大帥,這人……是來下聘的。」

  「下聘?」秋清晨忽然就有些明白了。她看看福寶,再看看滿頭大汗的李光頭,本來想笑的,不知怎麼心裡卻泛起一絲酸楚——雖然是喜事,但是畢竟又有人要離開她的身邊了。

  沉默中,福寶和李光頭不安地對視了一眼。就聽秋清晨的聲音裡淡淡問道:「福寶,是你願意的嗎?」

  福寶點了點頭。

  「只要是你願意,那我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秋清晨望著她,溫和地笑了:「你去我房裡,把多寶格上面那只紅木盒子拿來。」

  福寶依言進內室取了盒子出來,正要送到秋清晨的面前,卻被她搖手阻止:「這裡面是給你預備成家用的。現在看來……要算是咱們給李光的嫁妝了。」

  福寶愣了一下,打開看時,盒子裡放著幾樣首飾,旁邊是一疊銀票。這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的。看著看著,眼圈就紅了。

  秋清晨垂下眼眸,笑得有些勉強:「福寶,你是趙國的女子。嫁去了楚國,也許會有些不能適應。不管怎麼說,身邊多帶些銀子總是好的……」

  福寶咬著嘴唇,眼淚滴滴答答地落在盒子上。

  該走的人終究是要走的……秋清晨的心情止不住地低落。她望向李光頭,原本想溫和囑咐的話,說出口卻不由自主地帶著冷意:「李光,我只希望你能記住福寶是我秋清晨的家人,安京的秋府是她的娘家。」

  李光頭不知怎麼就想起了那句「千里之外我一樣可以取你的人頭」,心頭一顫,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秋清晨靠回了軟榻上,懶懶地閉上了眼:「那就……跟他走吧。」

  福寶抽抽搭搭地喊:「大帥……」

  秋清晨沒有出聲,只是閉著眼擺了擺手。

  李光頭拉住她的手,一步一回頭地將她拖出了書房。

  隔著竹簾,秋清晨模糊的身影靜靜躺著,了無生氣。

  李光頭忽然就有些不忍心,大聲說道:「大帥,我家少爺……」

  「走吧。」竹簾後的秋清晨懶懶的打斷了他的話,拖長的尾音宛如歎息:「走吧。什麼都別再說了。」

  眼開一線,秋清晨正好看到李光頭拽著福寶離開的樣子。無聲的笑容還沒有完全展開,就在唇角凝成了一道落寞的印痕。

  那個人還是想以前一樣,鬧起脾氣來總是特別得孩子氣。若是在以前,她會第一時間沖去找他解釋吧?可是現在,她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想說。不是因為傷勢,也不是因為疲勞。而是五臟六腑都掏光了似的虛空。

  畢竟發生了那麼多事,每個人都累了。

  誰都有權利疲倦的。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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