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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秋清晨搖了搖頭:「道不同,不相為謀。皇子的話,不必說了。」

  閾庵終於從她的舉動中猜到了她的用意,眉眼竟舒展了開來:「你已經追不上他了。」

  秋清晨顧不得再和他糾纏,飛身掠過了木橋。身後的閾庵長笑一聲,也緊緊追了過來:「我倒要看看秋帥還能變出什麼神通!」

  秋清晨沒有聽到他的這句話。此刻的她已經無法感知自己的存在了,她知道風中搖擺的竹葉劃過自己的臉頰,帶起了一絲絲火辣辣的痛。可是那疼痛卻無法深刻地進入自己的意識。仿佛葉片漂浮在水面上,下一秒就被風吹到了更加遙遠的地方。她知道自己殘存的力氣已經無法支撐她尾隨楚琴章攀上高聳入雲的摘星樓了。

  而楚琴章已經攀卻攀上了摘星樓的台基,沿著石級飛快地向上攀去。夜風中,飄搖的身影宛如正要去摘星的謫仙。

  秋清晨甩掉了寬刀,在竹枝上重重一蹬,借著竹枝的反彈之力飛身躍起,在半空中飛快地解下背後彎弓,將僅剩的兩支長箭搭上彎弓。前前後後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兩支長箭已經破空而出。

  落地的一瞬間,秋清晨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飛奔中的楚琴章撲倒在了摘星樓的臺階上。他的一條手臂始終向前方伸著,仿佛正要去摘下天上的星星一樣。

  只差了幾步……

  當天與地在楚琴章的眼前翻了個的時候,他的腦海裡最先浮現出來的就是這句話:只差了幾步……

  只差了幾步,他就可以攀上摘星樓的頂端燃起火堆來。然後……老蓉親王會拿出先帝御賜的金牌搶進宮來。再然後……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禁苑就真的可以翻了天,那份將他遺忘已久的自由也將重新降臨。

  可惜……只差了幾步。就如同他的人生,所有的變故都因為差了那麼短短的幾步。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桃花盛開的清晨,他和封紹並肩穿過御花園的情景。漫天的桃花染紅了半邊天,宛如從天而降的一片彩雲,就連彩雲中拂過的微風都帶著醺然的醉意。

  「多麼美……多麼美……」楚琴章徒勞地想要將自己的身體從臺階上支撐起來,可他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就連身後連綿的大火都看不到了。那染紅了半邊天的雲霞遙遠的仿佛是他前生的記憶。可是那記憶又如此得清晰,他甚至清清楚楚地記得片片落瑛拂過面頰時柔軟的感覺……

  所有纏綿旖旎的情懷都被他身邊那只猴子給破壞了。他記得那只名叫阿紹的猴子不耐煩地拉住他的袖子拼命地拖著他走:「走啦,走啦,屁大的桃子都沒有結出來,有什麼好看?等我給你找點好吃的。」

  「你就只知道吃。」他惱了。

  「我對桃子它媽的確沒有什麼興趣。」那只猴子無奈地聳肩:「你自己在這裡風花雪月吧,我可要走了。」

  那時的他,多麼慶倖這猴兒終於將一方清淨還給了自己……

  只差了幾步。他想,就那麼幾步,就全然改寫了自己一生的命運。如果他隨著阿紹一起離開了會怎樣?如果他沒有站在落英繽紛的桃花林裡,一回眸和便服的瑞帝堪堪打了個照面……這一生又會如何?

  那時的他,並不知道趙國的瑞帝會是楚烈帝的座上貴賓,更不知道的是特為結盟而來的瑞帝原本要迎娶做侍君的人,是身份更加貴重的小王爺楚少峰。

  終究只是差了幾步……

  曾經想過,到了生命結束的那一刻自己也許會想起某個人來,也許是父母,也許是商東姥,也許……

  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浮現在腦海中的卻只是一片綿延到了天邊的爛漫花海。如雲似霞,染紅了半邊天。也醉了他的年少情懷。

  楚琴章忽然覺得很累。掙扎太久,真的累了。他把頭枕在沁涼的臺階上,緩緩閉上了眼。

  「如果可以再看到那麼美的桃花,該是……多麼幸福呢……」

  六十一

  閾庵皇子的視線沒有在摘星樓的臺階上停留太久,便陰沉沉地收了回來,重新落在了秋清晨的臉上。她已經甩掉彎弓從草地上爬了起來,擺出了徒手格鬥的架勢。在她的身後,肆虐的大火已經撲過爬滿了綠蘿的粉牆,開始舔舐起楓露館偏殿高高挑起的飛簷來。

  翻卷的火舌織就了一幅地獄般的背景。她就凸現在這背景之上,沉凝如石。幽沉沉的眼眸裡甚至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波動。

  閾庵明知道她已經力竭……甚至連兵器也失去了。可是這樣的秋清晨,還是讓他覺得無懈可擊。閾庵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對自己必勝的信念忽然間就有了幾分動搖。

  「如果我坐上那個位子,你還是秋帥。」閾庵扔掉了長劍,想讓自己看起來更有誠意。何況,起不了什麼作用的兵器,礙手礙腳的,還不如不要。

  「如果讓你坐上那個位子,」秋清晨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連聲音都沉靜如水:「我就不是秋清晨了。」

  在她來說平平淡淡的一句回答,落在閾庵的耳中卻是另外的一種味道。

  囂張。他想:這個女人囂張得過了頭。

  「機會總是稍縱即逝。我希望你能夠再考慮考慮。」這樣的話對閾庵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他的話向來不多,追隨在他周圍的人向來只需要他的命令:「秋清晨,你是趙國的兵馬大元帥,要想好好保護趙國,你首先要足夠強大——你需要對軍隊更直接地控制。你需要更多的兵權,而不是猜忌。」他停了下來,認真地打量她的眼睛。然後加重了語氣:「這些,那個女人都無法做到。只有我可以給你。」

  秋清晨不禁莞爾:「打還是不打?」

  閾庵不覺一愣:「什麼?」

  秋清晨又笑:「你婆婆媽媽說了半天,我胳膊都舉酸了——這架到底還打不打了?」

  看到對面的男人臉色發黑,秋清晨心裡反而輕鬆了起來。韓靈進了宮,她一顆心已經放下來一大半。

  「請秋帥相信在下的誠意。」閾庵的心沉了下去,還在硬撐著想要說服她:「以秋帥……」他的話沒有來得及說完,一樣細長的東西已經閃電般晃了過來。他的身體本能地向旁邊一躲,一條軟鞭擦過他的肩膀「啪」地一聲擊中了身後的幾竿翠竹。一陣咯吱咯吱的裂響過後,一蓬竹枝兜頭罩了下來。

  閾庵在縱身躍起的瞬間用足尖勾起了扔在一旁的長劍。人還在半空中,軟鞭已經呼嘯而至。閾庵的長劍飛快地卷住軟鞭用力一扯,長鞭另一端的秋清晨不由自主地踉蹌兩步。閾庵唇邊浮起一絲陰沉的淺笑,長劍用力絞緊了鞭稍。

  緊繃成一條直線的長鞭發出「咯」地一聲輕響,閾庵手中驟然一輕。對面的人影已借著這刹那之間繃開的力遠遠掠了出去。閾庵甩掉手中的殘鞭不等追過去,就聽身後有人喚道:「閾庵。」

  不大不小的聲音,在烈烈火海裡剛好可以讓自己聽到。閾庵下意識地回頭望去,摘星樓下不知何時已佈滿了黑壓壓的一片弓弩手。在他們身後的臺階上,站著多年不曾見面的瑞帝。

  閾庵眯起眼回身望向秋清晨掠開的方向。又一隊弓弩手沿著楓露館的庭院緩緩圍攏了過來,眨眼的功夫就和瑞帝身前的弓弩手連成合圍之勢。

  閾庵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再度望向了瑞帝。她的神色雖然憔悴,眉目之間卻仍是一派威嚴冷厲。和自己記憶中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女竟是絲毫的相似之處也沒有了。

  難道是她年少時事事不願出頭的性格才讓自己一直輕視了她?

  閾庵自失一笑:「皇姐,多年不見。」

  瑞帝抿緊了嘴唇沒有出聲。

  閾庵又笑了:「閾庵伏罪。可否請陛下高抬貴手,放過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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