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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後來呢?

  秋清晨閉上了眼,把湧進眼眶裡的潮熱硬生生地忍了回去。腦海裡卻自然而然地浮現出少男少女擁坐在人家的屋簷下,你一口我一口分吃糖果的畫面來。他們的頭頂是海邊澄澈的星空,璀璨的星光就跳動在他的眼睛裡,令他的雙眼宛如載滿了寶石的河,流麗的波光令人不知不覺就看得醉了。

  她記得他的手指輕輕撫掉她嘴角糖渣時,那種溫柔的觸感。她記得當他湊過來親吻她的時候,他眼裡寶石般的光是怎樣地幻化成了滿天迷離的虹彩……就連他呵出的熱氣裡都帶著糖果甜膩醉人的香。

  在唇齒交纏的間隙裡,他撫著她的臉頰,無限憐惜地輕歎,「以後我每天都買糖給你吃,好不好?」

  「好不好?」秋清晨閉著眼喃喃地重複著他說過的話,「好不好?」

  二十四、虞橋

  再次來到去留街,封紹心裡已經沒有了那麼多的波動。反而是阿十多少有些忐忑,總是有點坐立不安似的。封紹從他易過容的臉上看不出什麼多餘的表情,但是他那雙略顯陰沉的眼睛卻一刻不停地從酒館的櫃檯轉到門口,再從門口轉回到櫃檯。

  封紹從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腳,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麼了?有事瞞著我?」

  阿十學著他的樣子低聲說道:「我是在想,你和楚世子很熟。楚世子又是個極精明的人,我怕你會被他認出來。」

  封紹摸了摸臉上柔軟的面具,再摸摸一頭乞丐似的亂髮,微微有些驚詫地反問他:「不會吧?這樣都能認出來?你對自己的易容術怎麼這麼沒有信心?!」

  阿十瞥了一眼封紹臉上那個超大號的酒糟鼻子,飛快地移開了視線,「我就是……有點不太放心。那個人太精。」

  封紹環視四周,酒館裡還是老樣子,天剛擦黑就已經客滿,到處都亂七八糟的。在這一片鬧鬧哄哄的畫面之中,他們所在的這個角落並不起眼。封紹的視線從酒館的門口收了回來,在鄰桌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客人身上停留了片刻。這個人背對著他們,斗篷的帽子又蓋住了大半張臉。雖然看不清楚他的臉,封紹還是覺得他的背影看上去有那麼一點點莫名的眼熟。

  封紹還在尋思在哪裡見過這個人,就感覺阿十的腳在桌子下面悄悄踢了過來。一回頭,阿十果然正半垂著頭拼命地沖著自己使眼色。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一位身穿灰布長衫的青年正慢悠悠地晃進了酒館來。他的一張臉雖然黃腫變形,但那一雙瑩然生輝的眼眸,卻不是楚琴章是誰?

  封紹連忙做出一副醉醺醺的樣子歪靠在了木桌上,心中暗想:我的肩膀上綁著兩塊厚手巾,腰上還纏著一件阿十那廝的厚布褂子。我的頭髮像討飯的,臉上還有一個特大號的酒糟鼻子,而且我還不拿正眼看你……他大爺的,要是這麼噁心的樣子都能被你認出來,老子我就不姓封!

  偷眼打量楚琴章時,卻見他並不留意酒館裡的閒人,自顧自地扔了一塊碎銀子在櫃檯上,便熟門熟路地上了二樓。

  「這滑頭!」封紹暗罵,「疑心病倒是不輕。」

  阿十從樓梯上收回了視線,低聲說道:「上次在這裡看到的那個人,我只查出他外號叫老豬,姓名底細就查不出來了。楚世子每次在這裡都不久待,離開之後往往還會去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

  封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什麼叫莫名其妙的地方?」

  阿十掰著指頭一一細數,「樂樓、酒館、茶館,還有幾次去了不同的綢緞莊和金鋪。」

  封紹蹙眉想了想,低聲吩咐他道:「去查查這些地方都是什麼人的產業。」

  阿十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又收住了話頭,懶洋洋地伏臥在了木桌上。封紹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果然看到楚琴章正搖搖晃晃地從樓梯上走下來。身後一人,正是那日在這裡見過的「老豬」。兩個人一前一後,仿佛互不認識的樣子,出了酒館便一左一右揚長而去。

  封紹和阿十對視一眼,阿十輕輕頷首,尾隨老豬去了。封紹緊了緊領口,悄悄地沿著琴章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有了上次失手的經驗,封紹這一次便格外的小心。不敢離得太近,又生怕離得太遠。遮遮掩掩地一路東折西拐,竟然來到了東安街上最負盛名的虞橋。

  以封紹對趙國有限的瞭解,他很難把虞橋的存在定性為單純的樂樓。相比較他曾去過的月明樓,虞橋的性質更接近于楚國的歌舞館。這裡不僅僅有安京出名的舞伎,也有從魏楚兩國請來的歌舞班子。如果趕得巧,還可以遇到從莽族一帶遠道而來的舞娘。

  作為安京最有名氣的銷金窟,阿十也安排了兩三個釘子在這裡做雜役。不過,此時此刻已經接近亥時,正是虞橋一天之中最最熱鬧的時候。他是單身男客,面相又稀奇古怪的。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只怕門口的兩個打手就不會放自己進去。

  封紹十分小心地將自己藏在街角的陰影裡。探頭向外看時,琴章已經走到了虞橋的門口,不知道他沖著那兩個打手比畫了一個什麼物件,那兩個打手居然客客氣氣地將他請了進去。

  封紹沮喪地拍了拍自己的臉,喃喃說道:「如果我這會兒跑回去換女裝……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話音未落,就聽身後一個熟悉的女聲淡淡說道:「換女裝只怕是來不及了。不過,都跟到了這裡,不進去看看豈不可惜?」

  封紹驚跳起來,一轉身幾乎和身後的人撞了個滿懷。尚未看清楚她的臉,鼻端已經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清幽幽的味道。一時間封紹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跟蹤小嘍囉這麼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她竟然也會親自出馬?

  秋清晨扶了他一把,又飛快地收回了手。而封紹在最初的驚訝過去之後,心裡漸漸滋生出幾分混雜了欣喜與不安的複雜情緒。他雖然臉皮厚,但是也沒有厚到失去自知之明的程度。若說她這麼做是擔心他會遇到危險,這話他自己都不相信。那就只剩下不放心了——畢竟他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楚國人。

  封紹心頭百味陳雜,「秋……」

  「進去吧。」秋清晨打斷了他的話,率先走出了街角。封紹望著她的背影,苦笑著搖搖頭,快步跟了上去。

  與庭院結構的月明樓不同,虞橋是傳統的天井式結構。一進大門便是一處極熱鬧的大廳。頂棚上高高低低地垂下來各色彩燈,緋色的紗幔半隱半現,正好擋住了樓下望向二樓的視線。大廳中央是一座圓形舞池,幾個肢體柔軟的伶人正在表演雜耍。周圍都是客座,早已客滿。

  封紹正在東張西望,冷不防走在前面的秋清晨回過身來,兩個人打了個照面,秋清晨不禁皺眉,「酒館裡光線太暗,我沒看出來你把自己弄得這麼噁心。」

  封紹摸了摸自己的酒糟鼻,乾笑了兩聲。心裡想的是:難怪我看著鄰桌的黑斗篷會那麼眼熟了……難怪我都搞成了這個樣子,居然還認得出來。原來是一出來就被跟上了。這跟蹤的技術,果然要比光耀高明那麼一點點。

  秋清晨搖搖頭收回了目光,正想著不知封紹跟蹤的那個人到了哪裡,就見他一把拉住了一個跑堂的小夥計,笑嘻嘻地問道:「咦?我看你好面熟啊,你是不是叫木子?」

  那跑堂的夥計愣了一下,才哈著腰說:「回這位爺的話,您大概是認錯人了。小的不叫木子。」

  「不叫木子?」封紹詫異,「我應該不會認錯人啊。上次我來的時候,不就是你伺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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