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卿本丫頭 | 上頁 下頁
五二


  人常道十年人世幾番新,只這半年,已是咫尺天涯。那次你抱著我下山的時候,我真的很想問你,願不願帶我走,出宮,尋一處樂土,從此相依。

  偌,我等你回來,我不會再次錯過。

  馬蹄聲聲,車輪滾滾,揚起煙塵,迷離了路。

  馬車上的太子正閉目養神。

  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出宮了,從未試過會……想念。也許是放心不下筱兒的病情、處境、安危……可眼前一直晃動著的,分明是離開前最後一眼……瘋婆子那又惱又羞的樣子……

  人不在這兒,還有本事來煩我!使勁甩甩頭,把她趕出腦海。

  結果卻是更多的她跑了進來,凶巴巴的她,俗不可耐的她,臉上常掛著傻裡叭嘰笑容的她,從不把他這個太子放在眼裡的她,騎在他身上張牙舞爪咬他鼻子還撕他衣服的她,一邊罰跪一邊說笑一邊啃雞腿一邊用袖子擦汗的她,甚至還有脫掉衣服光溜溜地跳進木盆洗澡的她……一股腦兒出現眼前,揮之不去……

  平王急急地穿堂過室,來到仁壽宮太極殿,跪在外屋向父皇稟報:「方才兵部尚書又從長安抽調了十萬兵馬向河州進發,加上之前在興州、秦州、歧州、隴州、涇州和長安調配的三十萬兵馬,一共四十萬了,父皇!」

  「四十萬兵馬對比起我百萬大軍算什麼?」皇帝的聲音從裡屋懶懶傳出。

  「百萬大軍三分之一駐守邊塞,三分之一分佈各州,三分之一留守長安,長安左鄰各州的精銳部隊已被悉數抽去,如今長安的兵馬也抽調一空,後防虛空啊,父皇!」

  「朕一定要他贏!」皇帝從榻上猛地坐起,「你兄弟在河州出生入死!如果換了是你,朕也會派三十萬兵馬隨你共赴沙場,十萬兵馬為你殿后!」

  「懇請父皇收回這十萬兵馬,我帶一萬羽林衛為弟弟殿后!請父皇,把我也送到戰場去!」平王的額頭貼近地面,多希望父皇相信,這一次全然來自真心。

  「平王!」皇帝臉上略有慍色,「兵部的事由太子負責,朕希望你把重心放到刑部,你是一個很有想法和見解的人,應該為完善我朝的刑律出謀劃策!」

  103

  是夜,皎月當空,葉落無聲,晚風中略帶幾分涼意,秋天,悄然臨近。

  亭台水榭重簾間,平王儀斜倚雕欄,對月獨酌。

  一滴淚,不經意地順著眼角淌下,滴落清幽的湖面。

  往事歷歷在目,耿耿於心。

  阿彩坐在燭火通明的房間裡,百無聊賴。

  剛想振臂高呼「自由萬歲!」,誰料到估計錯誤,沒有了太子的夜晚,格外漫長,東宮,冷冷清清。

  到書案上拿起他常用的毛筆,龍飛鳳舞地寫下幾個大醜字……

  找來濕抹布清潔書案,連一個雕花的空隙都不放過……

  清潔完書案清潔椅凳,接著是衣櫥、圓桌、門、窗、地……

  大掃除完畢,又無事可做了。

  把宮女全部叫進來,聊天,聊到宮女們都已東歪西倒睡去……

  翻開一本傳奇,拿起一對紅燭,自導自演著獨角戲——「相公,你想我嗎?」「娘子,我好想好想你,告訴我我要怎樣才能不想你呢?我非常、肯定、確定想你想到骨頭裡!」「相公,我也好想好想好想你!睡裡夢裡都是你,你永遠永遠都是我心中最美、最大、最圓的月亮!」獨白完,阿彩連打幾個冷顫:不知道寫傳奇的人寫這段話的時候會不會感到陣陣涼意呢?然後面無表情五音不全地握住紅燭開始唱歌,「不知道為什麼掉眼淚~你難道不明白是為了愛~~若不是有情人跟我要分開~我眼淚不會掉下來~掉下來……」

  唱到宮女們紛紛隨手拿起絹帕、書、毛筆、鞋子、茶杯蓋、阿彩剛擦桌子的抹布、隔壁宮女的手……塞住捂住耳朵繼續睡。

  阿彩重重歎口氣,決定……睡覺!

  一會兒睡在床上:他天天睡這兒;一會兒睡到地鋪上:他離開前那晚睡這兒。

  怎麼辦?睡不著。

  乾脆偷偷離開東宮,四處溜達,在這無法成眠的夜。

  不知不覺來到湖邊。

  糟!戰場上會不會有湖?河??江???

  「咚……」聽到有樣東西掉下了湖,抬眼望去,平王正在亭子裡,探出護欄大半個身子……

  「小心~~」阿彩跑過去拉住他。

  他喝得滿臉通紅:「我的杯子失足落水了,我要把它救上來……」

  「我已經救上來了,在這。」阿彩拿起石桌上另兩個杯子,「它還把龍王的女兒娶了回來。」

  「哦~~」平王拿過阿彩手中的杯子,坐回石桌前,繼續倒酒喝,「我忘打紅包了,咱們幹一杯!略表心意!」杯子舉到阿彩面前。

  阿彩也倒滿酒:「幹!」

  「知道嗎?杯子,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平王彈彈手中的酒杯,仰頸又是一杯,「不管我做什麼都沒有用,從出生那一刻起,就註定了我永遠是輸家。」

  「沒有什麼是註定的……你們宮裡的人真奇怪,動不動就說註定這個註定那個的,太子也說生長在宮裡的人註定了爭鬥……」阿彩意識到自己又提太子了,於是閉嘴不說,喝酒了事。

  「我鬥不過也爭不過,我是個丫鬟的兒子,連自己的父親都看不起我,不給我機會……」平王的臉上泛起苦笑。

  聽到丫鬟二字,阿彩沉默了:原來在宮裡我最討厭的人,與我是同樣的。對貴妃的厭惡一掃而空。

  兩人默默地喝酒。

  「貴妃娘娘,是怎麼進的宮?」阿彩輕輕地問,儘量不要刺激到他。

  「母親是皇后的陪嫁丫頭,從宮女到才人、到貴人、到嬪、到妃、到貴妃,這一路走來的辛酸,只有我們母子知道……她被皇后百般打壓、排擠、折磨……下雪天罰跪一宿祖宗牌位,落下哮喘的病根……」平王狠狠地又飲一杯。

  阿彩難過地低下了頭:丫頭在這宮裡混,多難!如果我不是沈善柔,也許十個阿彩都混不下去。

  「我很想,很想為母親爭得一次榮光。但是……擊鞠、蹴鞠、狩獵、做詩、寫文,只要父皇在場,我不能做得比李偌好,不能搶過太子的風頭……小至學堂的座位、番邦的進貢,大到朝中各部事務、帶兵出征……所有一切,他選剩的都未必輪到我,還要看父皇給不給……唯一一次!唯一一次例外就是選妃,所以我要,選走他深愛的人……」平王眼中,寒光陣陣。

  深愛?是有多深?阿彩甩甩頭,讓自己不要想。她搶過平王的酒杯,把他扯到湖邊:「看看你,像個什麼樣子,爛醉如泥的人可以為母親爭得榮光嗎?」

  看著月光下湖面上自己的倒影,醉醺醺的平王搖搖晃晃:「我甚少照鏡,害怕看到鏡子裡原是一個面目猙獰的傢伙。」

  「沒有啊,你看清楚,很帥啊!」阿彩指著平王在湖中的倒影說。

  平王笑笑,像堆爛泥一樣癱坐在湖邊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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