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七寶明月樓 | 上頁 下頁
一三七


  「那便讓他來瞧瞧吧。」勃長樂擰了擰額角,顯然有些疲憊。前段日子先皇祭禮,壓下了不少奏摺,他這幾日連夜批改,早上還得趕著早朝,頭痛症在這熱天尤其容易發作,攪得他連覺都睡不好。他看了一眼身邊正在默默研墨的少女,她清麗無雙的面容看似平靜無波,睫毛卻不時眨一眨,楚楚動人的神態扣人心弦,他每每寫幾個字,都會忍不住停下來看她一眼,然後再接著寫下去,她的眸子溫柔而明豔,經常會刻意避開與他對視,每當這個時候,他臉上總是閃過淡淡的落寞酸楚的神色,讓一旁伺候的小金子都有些驚異。這普天之下,還有皇帝想要而得不到的嗎,既然這麼喜歡,為什麼不直接收了做妃子?他百思不得其解,故而對萱兒也多多留心照顧,從來不肯讓一些打她主意的人靠近。這宮裡除了皇帝,還有守殿的侍衛,這萱兒生得太過出色,經常有人偷偷看她,日子久了難免不動歪心思。就算侍衛不敢輕舉妄動,還有那些賊心的內監,他們雖然不算是完整的男人,卻也喜歡美貌女子,這宮裡有頭面的內監,哪個沒有對食的宮女,只是皇帝的心思誰也不敢妄加揣測,上次他親自抱著萱兒回來,已經大大震懾了那幫人,小金子的任務也能輕點兒,不然要忙著陛下的事,還要分心看著這個宮女別叫別人偷了去,他這日子真是難過。

  「是,奴才馬上就去宣那太醫來。」小金子順著皇帝的眼睛,順勢瞄了萱兒一眼,察覺到陛下不悅的視線,他馬上轉開,老天,看都不捨得別人看一眼,陛下真是動了心思的。只是那天她到底在那廢殿裡做什麼?那捉回來的內監硬是什麼都不肯說,最後竟然咬舌自盡,惹得陛下勃然大怒,小金子差事辦得還從來沒這麼不順過,看來這背後的人實在是麻煩!

  那太醫進來,萱兒差點沒背過氣去,這人一雙大眼睛滴溜溜亂轉,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不是杜良雨又是誰!她心裡有點緊張,老天,他這個時候進宮來做什麼,莫非是嫌她動作太慢,來催促她早點動手?不是才剛剛一個月嗎,她應該還有時間才對,這麼想著,她便越發懷疑地盯著杜良雨,誰知道他看也不看她,仿佛她這麼個大活人站在這裡就是個木頭人,不值得他看上一眼似的,進來就向皇帝請安,倒是他帶來的那個背著紅漆木藥箱的藥童一進來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萱兒忽然覺得這個高大的藥童容貌竟然非常熟悉,卻又偏偏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好在這時候皇帝的注意力在太醫身上,而非這裡,否則讓他看見別人盯著萱兒猛看,指不定要如何生氣!

  杜良雨若無其事地為皇帝診脈,然後恭敬地道:「陛下這頭痛的毛病,是何時染得?」

  勃長樂目光莫名冷了下來,「你若是不會治就直說好了,朕這毛病是天生的,多說無益。」

  杜良雨凝氣屏息又思忖了一會兒才道:「陛下這頭痛,病根在腦袋中,枉服普通湯藥,不可治療。草民不敢妄自論斷,陛下若是信任草民,盡力一試而已。」萱兒在旁邊聽了,更加覺得這人神經,他還什麼都沒做,憑什麼讓皇帝信任他,勃長樂這病不是一天兩天,每次發作起來都頭痛欲裂,不但精神煩亂,眼前發黑,甚至每每都有雷霆之怒,萱兒隱約明白,這個小皇帝有時候是熬不過,需要發洩一下心中的煩悶。久病之人大多如此,她來了以後倒是不常見,勃長樂每次都死死扣住她的手不放,像是將她當作救命稻草,至於拿人撒火氣倒是沒有,這與其它宮婢女內監們說的大為不同。

  勃長樂點點頭,「你若是有法朕就試試看吧。」杜良雨挽起袖子,寫出一張藥方恭敬地遞過去。小金子折好收起,這方子要交太醫院研究後才能考慮是否給陛下服用,杜良雨畢竟只是個江湖上的遊醫,雖說是地方上層層推薦上來,應當是作好了調查,卻不能不防。開好了藥方,杜良雨便被人引了出去,那藥童走出去之前,還不忘看了萱兒一眼,看得她莫名其妙,仔細回憶了一遍,還是覺得這個人她的確是不認得。午間皇帝睡下後,萱兒才得空閒,剛出殿門便被一人拉至僻靜處,她還沒來得及喊就被人一下子捂住嘴巴,那人輕聲道:「別叫,是我!」

  萱兒眼睛眨眨,這人的嗓音分明是——她盯著來人晶亮的眼睛看了半天,恍然大悟道:「顏若回!」他笑笑,終於松了手,摸摸自己的臉,「這張臉果然還是有用的,好在當時沒丟掉!」萱兒沒好氣地瞪著他,「莫非你用了那個該死的月君留下來的面具?」顏若回訕訕點頭,原本玉面朱唇的俊俏公子一下子變這清秀的少年模樣,她還真是有點不習慣。他突然想起提醒她:「在藥君面前千萬別說月君的壞話,他們感情向來最好,你要是說什麼被他不小心聽見了,那就——」

  萱兒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就那個愛穿女人衣服愛變成女人模樣愛剝人皮的瘋子,我還不願意提!乳娘現在好不好?你們到底進宮來做什麼?杜良雨不是一直在賀蘭府上扒著玉娘姐姐嗎?」顏若回被她一連串問題堵了堵,大驚道:「莫非你不知道你哥哥遇刺的事?」還未說完,萱兒一張俏臉已經煞白,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說什麼!」沒有,她什麼都沒有聽說,那天哥哥提前離開之後她就沒有得到他的消息,這幾天風平浪靜還以為一切都沒事兒了,怎麼會鬧出個遇刺的事情。顏若回不以為然,「你放心啦,你哥哥沒事兒!他那武功,實在是出神入化,我都很難與他過上五十招,更何況有兩三個毛賊而已!」不過說起當時的境況,他也不由替賀蘭雪捏把汗,那幾個來偷襲的人分明都是高手,像是故意來探探他的底而已。誰知道萱兒一聽更著急,非得讓顏若回將當時的情形說一遍,顏若回沒法子,只能從頭到尾講一遍,照說他是被教主派在杜良雨身邊保護他的,因為藥君不會武功,若是被賀蘭家發現他跟墨淵教的關係只怕要吃不了兜著走,所以顏若回對於賀蘭府的動靜一向是十分關注。

  據說當時賀蘭公子與人相約飲茶,誰知道那茶館中竟然早有人尋釁鬧事,賀蘭公子本不言不語坐著喝茶不願理會,誰知道那客人竟然是江湖草莽之輩,不識得這位是貴族公子,從後面靠近想要偷襲。他身邊同行的另外一個從側面也射出暗器想要將公子重傷。賀蘭公子背對著他們坐著仿若毫無察覺,誰知等那人襲擊上來,他袍袖一卷,已將那暗器全數收攏了去,一翻一推,那泛著藍光的暗器竟然全數進了偷襲者的胸膛。另外一個放了暗器的一看自己的暗器反而傷害了同伴,登時大怒,袖中匕首入掌,電光火石間已向賀蘭公子背後刺過來!這一招看得顏若回都心驚膽顫,因那人出手十分狠毒迅猛,賀蘭公子這樣文質彬彬的貴族公子,若是被這一刀下去,不死也要脫層皮!可是賀蘭公子端著茶杯,竟然好整以暇未曾回頭,在這刹那之間,手臂輕輕一抬,不知是何等動作,竟然使得那人手中匕首飛了出去,正好釘入顏若回所藏身的那根柱子之上。匕首穿柱而過,只差一分便要入他喉嚨,分寸拿捏之准,實在讓顏若回心中駭然。他只與海藍交過手,知道他武功不弱,可是缺乏實戰技巧,當時不過是個少年,不像自己是個為教主賣命的殺手,所以跟自己對陣,海藍吃了大虧,可是賀蘭公子這樣的武功,就讓他心裡恐懼了,當下不敢再耽擱,找了個由頭跟著杜良雨進宮來。看那情形,賀蘭雪分明已經察覺他們一直在盯著他,那次的舉動不過是殺雞儆猴而已。顏若回向來不做這種沒把握的事,跟著進宮反而安全點。再說,那些莫名來行刺的人,看外表是江湖上的草莽,實際上出招精妙無比,倒像是皇宮大內的手段。況且,他還有個一直想要見見的人在這裡,「她……好不好……」

  萱兒莫名其妙,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顏若回說的是誰,半天才後知後覺笑起來,「你想見你姐姐?」說起來,顏若回跟海英,是手足同胞,他想要見自己親生姐姐一面,倒也是人之常情。人皮面具薄薄一層,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臉色,但是從他紅透了的耳垂萱兒倒是看出來,他分明是惱羞成怒,被人點破了之後心中還不高興,「你要是想要看她,我想辦法約她出來?」

  顏若回果然惱怒道:「我跟海家人半點關係都沒有,別把我跟他們扯在一起!」萱兒撇嘴,明明就是想要見見自己的親人,還要裝模作樣!誰知顏若回突然又窘迫道:「其實,我也想來看看……看看你……」看她?她有什麼好看的,萱兒攤開手:「你們到底有什麼目的,為什麼要進宮?」頓了頓她才繼續說道:「其實,杜良雨現在做了太醫,接近皇帝的機會多的是,為什麼不肯親自動手!」顏若回轉開視線,期期艾艾道:「其實,這一切都是教主的意思,你也別怪藥君。教主說他並不是孔家人,這事情,要孔家人來做方才有意義。換了旁人,誰都不行!」

  「那他自己又為什麼不來?我一個小姑娘,能為你們做什麼?你們這樣陷害乳娘,逼迫于我,又有什麼用處?」顏若回的手似乎想要落在她的肩膀上,猶豫了下又收了回去,「這點教主雖然從未提過,但是我想,這恐怕是因為,你是海明月的女兒,他這麼做,只怕也是在懲罰她吧……」萱兒咬咬嘴唇,眼圈突然有點泛紅,他要懲罰海明月,與她有什麼關係,與乳娘有什麼關係,何苦這樣逼迫她?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又有什麼辦法去殺死勃長樂?要取心頭熱血,勃長樂自然是非死不可,但是相處日久,勃長樂不得不說是個十分勤勉的小皇帝。

  她沒見過前任皇帝如何,無法判定,但是勃長樂每天要批改奏章到深夜,為此不得不分出半個時辰來午休,略略躺一下就要起身,有時候輪到她值夜,她都靠在旁邊一覺睡醒了,皇帝還沒有能夠安寢。她不明白,皇帝的位置這麼辛苦,為什麼這麼多人想要做皇帝,乃至於引發前朝之亂,孔家只怕是其中一個受牽累最大的家族,難道天下僅這孔家一家受累嗎?她覺得肯定很多人跟她一樣變得無家可歸,既然如此,還要爭什麼?搶什麼?勃長樂沒有子嗣,更沒有愛寵的妃子,到時候他一死,會不會又引起一陣大亂……這些都是她最近一直很惶恐的事,她進宮前沒有想那麼多,可是最近一段時間卻莫名其妙腦海裡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想法,使得她越來越動搖。只怕墨淵教主就是看她遲遲沒有動手,才對她起了疑心,派杜良雨來看著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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