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南詔王妃·寵妃 | 上頁 下頁
一四六


  瓦兒緩緩抬臉,小臉竟然變得只剩巴掌大,一雙靈澈的眼睛正佈滿了血絲,看起來格外突兀。銀翟刹時屏住呼吸,心口收得不能再緊,心疼中加重了語氣:「去睡會。就算你不顧自己,想想若是冀醒來看到你這副模樣……是不是會更難受?」

  瓦兒嘴唇動了動,雙眼定定地對他對望。銀翟點點頭:「你知道冀最疼惜的就是你,你怎忍心讓他多一絲難過?相信我,他一醒來,我立刻去叫你。」

  喬雀道:「是啊,娘娘。大王剛施了針,一時半會醒不了,娘娘首先要保重自己哪!」

  瓦兒怔怔的視線在眾人臉上走了一圈,又落在無所知覺的銀冀身上。她握著他的手,低低道:「他們說……你現在要睡覺,讓我去休息……我想,我現在的樣子很難看,你要醒來恐怕要不喜歡了……不過,你不要誤會喔,我是要去陪你一起休息,而不是要離開你……」說完,小心地將他只餘淡淡體溫的手放入錦被中,站起身來。

  銀翟立刻沉聲命道:「來人,扶國妃娘娘去隔壁休息。」宮女匆匆行了禮,幾人一起扶著瓦兒退了下去。

  房中,帷幕與屏風將金塌與外室隔離開來,銀翟與幾位太醫在外室中,空中寒冷得幾欲凝結成冰。直到喬雀習慣性抹了抹額頭,顫聲稟告才打破了僵局,「王爺……大王他情況不妙哪!」

  另一太醫長聲歎氣:「大王每發作一次,身體就虛弱一分……所幸這些時日有國妃娘娘陪伴大王,大王過得平靜怡然,否則咒氣早已攻心了……」

  銀翟眼角驟然抽畜了兩下,坐在椅子上的身軀不自覺僵硬地挺直。冀的狀況……真那麼糟糕麼?他們是孿生兄弟,世界上血脈最親近的人!冀心如刀絞如被針紮時,他也有所感覺,可是……可是讓他如何相信,喬雀今日會下此結論……

  「金太醫,你是刖夙國的宮廷名醫,你告訴我……大王他到底怎樣?」銀翟將目光直直投向鬍鬚發白的金太醫。

  金太醫抖了抖鬍鬚,花白鬍子擠在一起:「王爺,恕老夫無能……他的脈相弱得幾乎感覺不到,如今這狀況,除非須烏子在三日內親自帶來解藥,否則……大王咒氣直逼心脈,無法克制,只怕難以度此劫難了。」

  「嘭」!一聲清脆的聲響,銀翟豁然起身,挺拔的身軀控制不住震動,手中的玉瓷杯已是粉碎。

  「王爺。」

  「王爺……」太醫們驚呼,只見王爺指縫間流出殷紅鮮血。

  「不會的……不會的!那麼多苦難都熬過去了,不會就這樣撐不過的!」黑眸迸出利光,又有些急欲否決的狂亂。銀翟咬著牙,望著內室被風掀起飛飄的帷幕,喉頭酸楚滾滾而上。

  不會的……他不願意接受,瓦兒更不可能接受,在一切走向美好,平靜幸福的時候,冀怎能有事?

  「王爺,請冷靜啊……」喬雀抹了抹眼角,聲音顫抖。

  銀翟黑眸一沉,揮袖朝門外喚道:「來人!」克達立刻現身,神情也有些黯然。「立刻傳禁軍統領,說本王有命,即刻派一百精英前往蒙舍,將須烏子給帶回來!」

  ……

  長廊上宮燈兩排,點得熱鬧亮堂。

  秋風起,天氣涼,蕭蕭雨聲,打落殘花幾朵。這個夜,外面風雨飄搖,長廊上卷起了一地的黃葉。

  瓦兒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見她身處一片白茫茫中,四處找不見人。然後,白霧裡開始人影交錯,每個人都不停喚著她的名字,聲音如魔咒,震得頭幾欲痛裂。

  冀哥哥……冀哥哥,你在哪?冀哥哥……她慌亂地穿過重重白霧,四處尋找。一隻冰涼的手抓住她的,珍太妃笑得慈祥:「別找了,我很想念冀兒,想讓他快點來陪陪我……」瓦兒轉身,又看到藍楓雲笑著說:「是啊,瓦兒,大王受詛咒之苦,背地裡瞞著你忍受了多少……你還是讓他早點解脫吧……」

  不,不,冀哥哥哪都不能去,我會呆在他身邊,讓他開心地活著啊!

  夢醒,渾身被冷汗濕透,忽覺寒風颼颼侵襲,瓦兒環臂打了個寒顫。匆匆套上鞋,隨手抓起一件風衣,就腳步淩亂地奔向隔壁。

  事實上,瓦兒這一覺睡了一天一夜,沒人忍心喚醒她。一踏進君王的寢房,只見銀冀正軟軟靠坐在塌前,她走上前,銀冀抑住心絞,對太醫與侍從擺手。「臣告退。」眾人擔心也無用,只得躬身後默然退下,將寶貴的時間留給他們。

  銀冀眼底尚存清醒,看她走近,死死盯住她的眼睛,幽暗中只見她焦灼晶亮的眸光,倒映出那幾近崩潰的神志。身體裡似有萬箭攢心,利刃附體,似洪水猛獸四處衝撞,似萬蟻噬骨劇痛難當,但能見這熟悉的眸子,黑暗中只剩這一雙清湖般的眼眸,冰色的光,微涼的暖,讓他憑著殘餘的理智控制著自己,不至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瓦兒半跪在塌前,雲鬢散覆,淩亂流瀉腰畔,雙眸一舜不舜地回視,緩緩揚起笑容,喉嚨乾澀:「冀哥哥,你醒了啊!」她儘量說得平靜,嘴角的弧度清新可愛。

  銀冀心弦一顫,剛想要笑,緊抿的薄唇卻猛地牽動,突然大口鮮血噴濺而出,伴著他劇烈的咳嗽落上她的衣襟,頓時便將衣襟染作血紅一片。瓦兒的臉龐頓時血色褪盡,來不及扶他,只見他隨著這口鮮血的噴出,身子虛弱地倒下,仿佛已支撐許久,再無力堅持。

  「冀哥哥……」

  他倒下時,一手扯住懸在塌旁的銀色羅帳,羅帳刹那間多了幾抹殷紅。瓦兒心驚膽顫,張嘴大呼太醫,一邊焦急地扶他躺好。帩紗影深,臉色慘白不似活人,唇間血色更見驚心,緊攥的雙拳幾要將骨節捏碎,那痛楚煎熬自他的手上一路割到心尖,卻痛得她這裡鮮血淋漓。

  「冀哥哥,已經熬過去那麼多次……這次,我依然相信你,我會陪著你,一定能平安過去的。」瓦兒坐上金塌,小心地將他扶在懷中,和他說話,用自己的胸懷溫暖他冰冷的身子,淚至眼睫,卻死咬著唇咽下,不落一滴。

  他聽到她的聲音,努力張開眼睛,看著她。冰澆火灼,挫不碎一身傲骨,他竟自唇邊抿起一抹淡笑,穿越紅塵,聲音低微,語氣不弱:「嗯,會的……咳咳……我會熬過去的。」

  瓦兒聽見自己低低的呼吸,抬手撫過他微涼的面頰,露出一縷青澀的苦笑:「我相信你,我從來都相信你……你一定會熬過去的。」「嗯,相信我……咳咳……」他半睜著眼,一滴灼熱的水珠沿著她微涼的指尖落了下來。

  太醫踩著急促的腳步匆匆趕進來,他們身後,是孤蕭挺拔的銀色身影。銀翟遠遠注視著他們,手指在身後握得死緊,死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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